006 “誰在說三角函數。”(1 / 2)

梁佩出聲要拿人的時候,梁夏看向馮阮,“馮相。”

馮阮微微頷首,止住準備進殿的羅萱,“先慢著。”

她笑眯眯看向梁佩,和事佬一般,緩聲勸,“佩老莫急,總得讓人把話說完,到時候再拿也不遲啊。”

馮阮做為右丞相,對朝政的敏銳度極高,本能覺得這事情有貓膩。

因皇上沒有女兒,後宮無所出,導致朝堂跟宗族相爭多年,如今成敗全在太女身上。

現在跪在地上的假太女可能是打擊宗族勢力的關鍵,她怎麼能輕易放過。

宗族的熱鬨,她恨不得反反複複的磕著瓜子仔細看,哪能那麼容易讓梁老太太糊弄過去。

羅萱被止步於內殿門口,無人進來拿人。

梁佩目光在梁夏跟馮阮間來回,通過兩人的眉眼官司,好像明白了什麼。

她看向坐在床上的太女,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假貨,臉色陰沉如水。

莫不是中了馮阮的圈套?

她先找到真太女,然後再用假太女拖住她們?

好生縝密的計劃,關於太女的事情馮阮竟是瞞得滴水不漏,不愧是笑麵虎老狐狸。

見季曉兮不是想行刺,沈瓊花跟沈君牧也分彆退到一旁。

此時內殿裡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季曉兮身上。

梁夏問,“為什麼求救?”

“因為有人想害我!”

梁夏理解地點點頭。

沒錯,也總有刁民想害她,“說說。”

除了宗族外的其餘人也伸長了耳朵。

熱鬨啊,龍床前的熱鬨,誰不好奇。

季曉兮斟酌了一下語言,想著應該怎麼講。

她來來回回當了七次皇上,彆的沒訓練出來,但像今日這種大場麵她倒是見多了,所以她嘴上雖然喊著救命,可臉上沒有絲毫懼意。

可要是說她找人救命是假的,她那一雙大眼睛又直直地看著梁夏,充滿希望跟光亮。

好像整個內殿裡的人,無論年齡老少跟官職大小,就連龍床上的皇上,都是一成不變的擺件,唯有梁夏是唯一鮮活的人。

所以她的眼裡隻有梁夏。

“她,”季曉兮反手一指,指向梁佩,“她想讓我當個假太女,承諾事成之後我將是這個天下最尊貴的人,從此榮華富貴美人環繞。”

美人環繞啊。

梁夏仰頭看了眼沈君牧,……然後被護犢子的沈瓊花一眼給瞪了回來。

梁夏默默收回視線,雙手搭在腿麵上,看向季曉兮,“為何是你?”

“因為我年齡跟你一樣,身形跟你相仿,連生辰都是同一天,”季曉兮跪坐在自己小腿肚子上,“當然了,這些都是這個老太太跟我說的。”

“我看見你的那一瞬間就知道她騙我,所以立馬把實話說出來了。”

“你撒謊!”梁佩往前幾步,淩厲的目光恨不得把季曉兮就地剮成魚片。

“分明是你自己送上門,說你是太女。”

梁佩看向梁夏,頓了頓,“她說她爹姓竇,原本是宮中尚衣局裡的一個小裁縫,因意外被皇上寵幸了一次。”

李錢在旁邊想,這話好耳熟啊。

梁佩繼續道:“竇氏怕季君後知道此事後對自己下死手,於是賄賂了起居郎,把這次的事情勾掉了。”

“我剛才先領著她去查了竇氏在尚衣局的事情,又問了起居郎,一切皆跟她說的一模一樣,現在起居郎就站在殿外,可以為我作證。”

李錢恍然:

‘哦~’

“她說的都是馮阮的詞啊!”

梁佩說的事情,從竇氏的身份,到賄賂起居郎,全都跟馮阮剛才說得一模一樣。

換句話說,這都是梁夏的真實身世。

如果梁佩連這些都知道,那她不可能把竇氏的女兒找錯啊。

梁佩往床前走了幾步,梁夏挪動屁股給她讓位置。

梁佩拉著老皇帝的手,聲音哽咽,眼眶濕潤,開始表演,“皇上啊,老婦的這顆心,為的全是找您的血脈。誰知竟被人做局害了,險些誤會了真太女。”

宗室裡有人看向馮阮。

馮阮臉上帶笑,心裡也在嘀咕。

這事可不是她乾的。

馮阮不大的眼睛掃向季曉兮,神色玩味,“做局之人當真高明啊。”

竟是連她一並算計了進去。

季曉兮略顯心虛地低下頭。

這事當然不是馮阮乾的,因為梁佩說得全是實話,唯一撒謊的人是她。

季曉兮一共重複了六次這樣的事情。

前兩次她都莫名奇妙被人綁來當了皇帝,結局自然是被宗室把控至死。

第三次她聰明了,她偷偷調查了一下,然後才知道自己頂替的人是誰——

梁夏。

一個年前墜馬摔死的十七歲少女,跟她年齡一樣。

她死後,她爹竇氏就瘋了,抱著女兒的牌位四處求人救他女兒,說他女兒是皇上唯一的孩子,隻要救活了她,榮華富貴全都有。

這事被宗室知道,於是宗室扣下了竇氏,瞞住了梁夏已死的事實,讓她這個年齡身形都相仿的倒黴蛋冒充太女。

季曉兮知道自己是個等死的傀儡,自然想過跑了,可惜被宗室發現,下藥慢慢毒死。

第四次的時候,季曉兮企圖先扣下竇氏,可惜晚了一步,依舊是死。

第五次她放棄了,她想既然命運如此安排,也許是想讓她當個明君,拯救日漸將沉的大梁!

可惜季曉兮高估了自己,她努力過學習過,但被宗室把控下的她,能接觸到的全是吃喝玩樂,跟朝堂有關的事情,半點觸碰不到。

國破,她亡。

等輪到第六次時,季曉兮已經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逃跑,反抗,努力,掙紮,全都沒用。

她像是被困在這個“鬼打牆”的世界裡,來來回回都是按部就班的跟大梁一起走向死亡。

這是第七次,是季曉兮最絕望的一次。

她擺爛了,隨便了,甚至主動找到梁佩,打算這邊當了皇帝,那邊就跟宗族同歸於儘!

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

誰知道,這次有了變動!

七這個數字,在佛家有特殊的意思,寓意超脫六道,達到悟道的解脫。

季曉兮看到了變動,看到了希望,那就是本來已經死了的梁夏,這次還活著。

現在梁夏當了太女,她終於不用再替人做傀儡了。

不管這一次結果如何,她都是自由的,而不是像提線木偶一般活著。

“我說的都是真的,是她逼我當太女。”

季曉兮看著梁夏,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您不信的話可以去查,我身世普通,沒跟任何有權勢的人接觸過,怎麼能知道什麼竇氏,什麼起居郎呢。”

這話也不假。

梁佩扭頭瞪她,“你不知道,彆人可能知道。”

“證據呢?”馮阮幽幽問。

這盆臟水她可不接。

梁佩被她的話堵住,又扭過頭跟老皇帝哭訴,“我的皇侄女啊,你可要快快好起來。”

老皇帝要是能好起來,地上就不會跪這麼多太醫了。

老皇帝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她手被梁佩握著,眼睛卻看向梁夏,這個她在世界上唯一一個有血緣關係的親生女兒。

“朕死後……”

知道她要交代遺言,殿內所有事情先放在了一邊,梁佩抹著眼角的淚站起來,梁夏坐回剛才的位置上。

她拉著老皇帝的手,“您說。”

“朕死後,要沈家陪葬,朕的皇陵裡,要堆滿金銀玉器,要千名童男童女侍奉,朕要來世,依舊…依舊肆意快活。”

梁夏沉默。

梁夏看她,看這個隻有今日一麵之緣的親生母親。

她死前想的依舊是享樂,沒提過竇氏,沒提過她,甚至沒說過江山社稷,沒問過黎民百姓。

梁夏拍拍她的手背,眉眼溫和,臉上認真,“娘,您放心——”

老皇帝一喜,眼睛都亮了些。

然後梁夏繼續道:

“您放心,沈家、金銀玉器、童男童女,全都……沒有。”

梁夏表示,“您安心去吧,這江山,以後就交給我了。”

尚且青澀稚嫩的一張臉,認認真真平平靜靜地說,“我會護我大梁子民平安康樂,做個為國為民的好皇上。”

沒有起伏聲調,沒有豪氣鬥誌,隻是普普通通的語氣,說著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