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031 “這不是外人。”(1 / 2)

蔡家離京城並不算太遠, 也就大半天的車程,往常蔡甜以此為由,逢年過節總會回來一趟。

她借口說朝中事情不多,家離得又近, 就回來吃頓團圓飯再走。

老爺子每次都樂嗬嗬的, 也不多問, 蔡甜說什麼他都道好好好。

不過隻要蔡甜回來, 家中小輩們就會被儘數叫回家吃飯, 蔡家二小姐也就是蔡甜的妹妹,哪怕手裡生意再忙再脫不開身,也會回來陪蔡甜喝兩杯好酒。

沒辦法,家中能飲酒的人也就她一人,總不能讓十歲的女兒端著酒盅替她頂上。

這習俗延續了十多年, 導致小一輩們都特彆喜歡蔡甜, 因為隻要她一回家, 她們就能從書院休假, 儘管一年到頭見蔡甜的次數不多, 各個心裡都記著她這個姨母。

跟官至幾品沒關係, 隻因她回家了。

“兮兮她們都去書院了?”蔡甜問。

引路的是管家, “噯,都在書院裡呢,您回來的突然她們都不知道,否則得樂瘋了。”

蔡甜笑了下, 這群不愛讀書的懶鬼, 跟陳妤果一個德性,“二妹跟弟弟呢?”

“二小姐今日倒是沒出遠門,估計在街上查賬呢, 晚上就會回來,她新得了兩壇佳釀一直沒舍得喝,就說等您中秋回來再開壇。”

畢竟按著往常習慣,蔡甜下次回來的時間估摸著是中秋,回家陪老爺子吃團圓飯。

管家繼續說,“小少爺在書房裡看話本,……這事您偷摸著知道就行,可不能說是我說的,他看話本的事情,說不能讓您知道。”

嘴上說著不能讓蔡甜知道,管家還是毫不猶豫地把蔡陽賣了出去。

蔡甜下麵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妹妹蔡歡比她小幾歲,今年剛三十。弟弟蔡陽是老來得子,才十五,比大夏她們還小一歲呢。

因蔡陽年紀跟她們姐妹懸殊太大,導致一直以來拿弟弟當兒子養。

十幾歲的小少年,怕他學歪,很少讓他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倒是覺得,那話本寫的很有意思。”管家笑。

蔡甜腳步微微頓了下,問他,“什麼類型的話本。”

管家就開始笑而不語,隻道:“大小姐,到了,老爺子等您多時了。”

依舊是這句話。

蔡家庭院很大,園林是按蘇式風格修建,幾乎一步一景,相當文雅。

原本可以更大,是老爺子說蔡甜如今當了高官,不適宜太張揚,就這般先湊合著住,免得惹人眼紅,參蔡甜。

蔡家是本地富商,祖上留下的產業加小輩們的努力,也算守住了這份基業,富貴了五輩人左右,至今依舊有些家底。

當年蔡甜去考科舉的時候,老爺子就說,“考不上就回來經商,餓不著的。”

可惜蔡甜聰慧,一舉奪得狀元,身著錦布紅衣,打馬遊街,風光無限。那時全縣的人都到蔡家門口領喜果,也因著這個原因,蔡甜辭官一事怎麼都說不出口。

蔡甜順著管家的聲音抬頭朝前看,到父親的院子了。

蔡家上下孝順,後院清淨和諧沒彆的人家那麼些齷齪煩心事,分庭院的時候,大家默契地讓老爺子住中間,這樣好時常過來陪他吃飯。

又因蔡母名字裡帶了個梅字,她走後,老爺子的庭院裡就栽種了不少梅樹,如今也算寒冬季節,正值梅花開放之時。

抬腳進去,滿院紅梅,賞心悅目,很是風雅。

蔡甜提起自己深青色衣擺,垂眸上台階進正廳。她身上這衣服不過尋常布料,大街上隨處可見,連蔡府管家身上穿的冬衣都比她的好,料子打眼看都不是一個層次。

可管家視若無睹,什麼都沒問,半點都沒好奇。

蔡甜猜到了一些事,胸口悶悶堵堵的,酸澀跟柔軟並存,像是憋著一口氣。

“呀,回家啦?”蔡老爺子今年都六十多了,但鶴發童顏,臉色紅潤氣色極好,很顯年輕,他要不是這滿頭銀發,說他四十出頭都沒人信。

老爺子正在擦花瓶,前朝古物,半身高,就這麼被他大大咧咧擺在正廳裡,邊上小侍懷裡抱著幾支剪下來的梅枝,上麵的梅花全是花苞模樣還沒開花。

想來是等擦完花瓶把梅花插進去。

蔡甜抬手行禮,輕聲喊,“爹。”

“這剛走沒兩日,又回來啦?”老爺子抬眼看蔡甜。

夕陽黃昏,她長身玉立站在正廳門內,背著光,垂著眸,明明外麵沒落雪,但她卻像是淋了一場大雪,清瘦單薄的雙肩被皚皚積雪層層壓著,擔起了太多東西。

如今天快晚了,她才風塵仆仆精疲力儘地回到家,有千言萬語想同他說,但太累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老爺子笑著道:“還好趕在了晚飯前回來,不然飯菜都做好了,可不能再給你另外做蝦了。”

他吩咐下人,“同廚房說玥兒回來了,今日不吃彆的,就吃蝦。”

“來來來,坐下看爹爹擦花瓶,”老爺子低頭忙活起來,手裡乾淨的布在瓶口擦來擦去,“我從庫房裡翻出來的,想著放那兒積灰也沒用,不如擺出來插個花。”

蔡甜走過來,“爹,我來擦吧,您歇歇。”

老爺子笑,“行。”

他乾脆利落地把抹布塞蔡甜手裡,自己像是累的不輕,手撐著腰,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慈祥和藹的一雙眼睛,始終含著笑看蔡甜。

蔡甜蹲下,把老爺子沒夠到的底部擦了擦。

“對,就該這般擦,”老爺子說,“光頂上好看沒用,得從根基乾淨才行。”

蔡甜眼睫微動,手裡抹布擦著花瓶,“爹,我想在家住幾日。”

“好啊,那便在家裡住著,”老爺子笑嗬嗬的,也不問原由,“我瞧你才回去幾天就瘦了,在家裡多吃些,好好補補。”

蔡甜單膝點地,低著頭,攥著布,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您不問問我嗎?”

“問什麼呢?”

“問我今日怎麼沒穿官服。”

老爺子道:“沒穿定是因為不合身,不合身的衣服,總不是自己的。你瞧你今日這身,穿著就合身舒適多了,你自己穿著是不是也自在?”

“衣服不管材質,舒服就行。”

蔡甜悶頭“嗯”了聲,好一會兒,才又說,“那您怎麼不問我為何就一人回來了。”

老爺子捶著腿,詫異道:“這是你家,你一人回來是尋常,有什麼好好奇的。”

蔡甜又道:“那四品的官位……”

“玥兒,爹最欣慰的是你品行端正,任何行為都無愧於天地良心,並不是你官至幾品俸祿多少。”

“而且就算你官至三品,一年下來領的俸祿還不夠我翻修個院子花的錢多呢。”

蔡甜滿腔難受,瞬間煙消雲散了。

老爺子開心,雙手一合掌,“如今你可算把話說開了,明年我這六十六的生辰宴,剛好能換個大宅子住,正巧趕上嘍。”

地他都挑好了,隻是苦於要做表麵功夫一直忍著。

蔡甜默默道:“辛苦您久等了。”

怪不得管家說她爹等她等很久了,看來是她爹早就想換大宅院了。

老爺子笑起來,“你瞧,話是不是沒這麼難說出口?一家人,有什麼話是不好說的呢。”

蔡甜低頭。老爺子說,“我知你一片好心,想讓我驕傲,可我本來就以你為豪。”

他女兒得了狀元,入了翰林,已經證明了她的能力,至於辭官選擇了彆的路,那是她的追求,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蔡甜想讓他欣慰,次次回來都做戲,他便假裝看不出來,配合著就是,總歸是親生女兒,有朝一日她總會開口坦白的。

“那您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蔡甜重新擦花瓶,感覺堵在胸口的氣慢慢散去,輕鬆了好些。

老爺子回想了一下,“許是你那官服不合身,又許是你請來的小廝隨從戲演的不好,我當時還隻是懷疑。”

“後來你回家隻穿官服,往常的那些衣服不見了,玉佩沒了,簪子也丟了。最主要的是,你這個平常吃飯不講究的人,突然愛上了吃蝦,還問歡兒喝不喝酒。”

蔡歡本來不是個愛喝酒的性子,蔡甜以前也不缺酒喝,在家更不怎麼喝酒。

可她那段時間手頭緊沒錢喝酒太饞了,多問了一句,蔡歡就上了心。

所以往後十多年,蔡歡不管多忙,隻要蔡甜回家,她都會回來陪蔡甜喝酒。不為彆的,隻為讓她在家裡這幾日能好好解解饞過過酒癮。

家裡都知道她可能遇到的不得已的難處,但蔡甜沒說,她們就沒問,隻默契地在自己能做到的地方,不動聲色的幫她一把。

“這些年,定瞞的很苦吧?”老爺子歎息,“能有什麼事情,值得你這般咬牙堅持不跟我們說呢。”

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蔡甜從小錦衣玉食,又是天縱英才,不管是生活還是課業,半點苦都沒吃過。她此生注定順風順水,哪怕不吃官家那碗飯,天天在家躺著,都有人伺候她一輩子。

可她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走了彆的路,在這條路上,她沒了官職,不能用蔡家大小姐的身份,隻靠著一雙手,咬牙扛著。

老爺子嘴上不說,可次次都難受,所以隻要蔡甜回來,他半句都不多問。她在外頭已經吃儘了苦楚曆儘了風霜,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他又怎麼舍得難為她,問一些她不願意回答的話呢。

蔡甜低聲道:“爹,這是我的選擇,我不後悔。”

她那時已經不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她已經得了狀元入了朝堂,既然決定辭官,便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相應的後果也該她自己承擔。

辭官一事,本就不孝,她又如何心安理得做到在辭官後拿著蔡家的錢去教彆人呢。

老爺子笑,伸手探身拍拍蔡甜的肩,“這也是爹爹我最為你自豪的地方。”

蔡甜擦完花瓶站起身,從小侍手裡接過梅花,一株株插進去。

“也辛苦,”蔡甜垂眸說,“起初錢花完了,也辛苦。”

“哦~”老爺子來了興趣,“我瞧你寫書作畫賺錢的時候,很是享受啊。”

蔡甜,“……”

她總算知道蔡陽跟管家在看什麼話本了。

“蔡陽也知道?”蔡甜皺眉。

她還以為她這些年在家裡演的很好呢,結果全被看出來了。

“他從心裡敬佩你這個姐姐,並由衷希望你把話本後續寫完,他跟他那群手帕交都等著看呢。”

蔡甜寫的倒不是什麼情情愛愛,而是些靈異怪談,的確吊人胃口,她的話本一度銷量最好,為她賺了一大筆銀錢,她拿著這錢給大夏和鬆果建了個馬場,教她們騎馬射箭。

蔡甜看著手裡含苞待放的花苞,回想起自己走的這一步步,累,卻心甘情願。

她付出了無數,也收獲了很多,掰開這些苦澀回頭細細看,竟也有很多甜意。

就像手裡的這花一樣,到了綻開的時候。

“如今你既然回來了,可想好了未來去路?”老爺子雙手撐在膝蓋上附身看蔡甜,“留還是走,爹都支持你,家中裡裡外外全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