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033 蔡、陳,言、梅。(1 / 2)

陳妤鬆反複仰臥起坐了好一會兒, 還是不確定地再次坐起來問隨從,“當真不是來找我的?”

老蔡是不是想通了,覺得跑了兩天不合適, 然後回來突擊檢查看她有沒有努力。

……也不是她乾不出來的事情。

“當真不是來找您的,”隨從相當肯定, “以往她來找您跟二小姐的時候,手裡拎著的都是量衣尺,今日拎的是酒。”

酒?

春闈還沒開始呢, 倒也用不著提前慶祝吧。

“不行不行, 我還是不放心。”

陳妤鬆光腳下床,撅著屁股從廢紙簍裡翻出好些寫廢的文章,挨個展平, 然後往床上一撒, 營造出一種她沉迷於學習不舍晝夜的虛假場麵。

撒完,心安理得地重新躺平, 她閉上眼睛眉目舒展,擺手示意隨從退下, “再探, 再報。”

“是。”

蔡甜今日屬實不是來找鬆果兩姐妹的, 她是來找陳樂時的。

陳樂時尋常都掐著點醒,能多眯一會兒就多眯一會兒, 聽見長隨在門外說蔡夫子來的時候,還以為是找陳妤鬆。

“我知道了,”陳樂時含糊道:“蔡甜抽她們的時候你們把耳朵捂住就行, 陳妤鬆課業不行就隻會大聲吠吠。”

“都快春闈了,兩個人撅著屁股睡到太陽起床,我年輕的時候都不敢這麼睡。”

“……哪有人這麼說自己女兒的, ”陳夫郎伸手捶了陳樂時一把,推搡著讓她起床上朝,“你勤快你倒是早點起。”

“我就多躺一刻鐘。”陳樂時抱著被子賴在床上垂死掙紮,最後連人帶被,被陳夫郎一腳踹下床。

“咣當”一聲,導致門外站著的長隨眼皮跟著抽動,緩了一小會兒,才敢重新開口:“大人,蔡夫子說她是來找您的。”

陳樂時訕訕地爬起來,“找我的啊?”

她把被子拍乾淨,重新抖開給陳夫郎蓋上,“讓她在正廳等我片刻,我穿個衣服就來。”

“蔡甜這個時候來找你,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吧?”陳夫郎撐著床皺眉坐起來。

陳樂時也擔心,“我去看看。”

陳樂時跟蔡甜是春闈時在京城認識的,蔡甜家中有錢,在京城停留的那幾日,天天都包個二樓雅間門,圍爐取暖賞雪喝酒,好生風流瀟灑肆意快活。

兩人年齡相仿,對事物的看法跟見解又完全一致,當場引為知己。後來殿試結果出來,她倆同為一甲。

蔡甜眼界開闊,自幼飽讀詩書遊曆各方,見識比她深遠,學問自然在她之上,奪得魁首成為狀元並不讓人意外,意外的是,她入翰林的第二日,就突然辭官了。

陳樂時邊整理腰帶,邊大步流星朝正廳走,臉色有些嚴肅。

她記得十幾年前,蔡甜也是這般時辰突然過來找她,說她有一事相求。

那便是辭官後,每年回家探親,都要借她的官服一用。

為何辭官,蔡甜跟陳樂時說過。

當時兩個不到二十歲的朝中新臣,因為蔡甜的一個“大夢初醒”沉思很久,決定為大梁儘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

大梁於我生,我為大梁死。

少年人,誰還沒有點熱血抱負呢。

蔡甜負責找到還未出生的小太女,也就是大夏,教授她為君之道。而她負責在朝中砥礪前行,背負著兩人的官夢,一步步往上,直到擁有實權。

想想當時也是年輕,蔡甜敢說她就敢信,要是換成如今拖家帶口的年齡,怕是沒這個衝勁了。

現如今,大夏已然成為皇上,蔡甜這時候突然過來,陳樂時心裡突突跳動,怕有什麼不好的事情。

正廳裡點了燈,隻是光線昏黃,不甚明亮。

蔡甜站在正廳廊下,位於台階之上,雙手負於身後,背著光看不清表情。

“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陳樂時問,“出什麼事了?”

蔡甜一頓,見她麵露擔憂,便把身後的酒拿出來,“沒什麼事,隻是前兩日回家得了兩壇好酒,過來送你一壇。”

這個時辰,來送酒?

陳樂時仰頭看了眼天色,是她有問題還是蔡甜有問題?

“當真隻是為了送酒,沒彆的事情?”陳樂時狐疑。

“當真。”

陳樂時接過酒看著蔡甜,蔡甜跟她對視,兩人多年知己,很多事情都不用說開,彼此遞個眼神就知道對方的意思。

陳樂時想到什麼,眼睛緩緩睜圓,蔡甜莫名有些緊張,背在身後的手指微動。

總要被她知道的,或許,她早就知道,畢竟陳妤鬆那張嘴,什麼都往外說。

陳樂時開口,連帶著聲音都啞了很多,“老蔡啊,甜甜,雖說如今大夏已經成材,但手裡並無多少權力,你可千萬不能覺得完成了任務 ,然後想不開啊。”

陳樂時上前一步,踩著台階,仰頭握著蔡甜的胳膊,“我們不能沒有你啊!主要是我家鬆跟果還沒考完春闈,都指著你押題呢。”

蔡甜,“……”

教授的任務是結束了,但監督跟押題還沒有。

陳樂時想的也沒錯,撫養大夏給大梁培養一個好皇上,幾乎成了蔡甜的執念。

如今執念完成願望成真,蔡甜要麼退隱要麼尋死,沒彆的追求了啊。

蔡甜抿著唇,已經開始懷疑陳樂時當真是她好友跟知己嗎。

“你前兩天回家我就擔心,怕你一時想不開,”陳樂時低頭看著懷裡的酒,眼淚都快下來,“如今這算是臨彆禮物嗎?我定好好珍惜。”

她看蔡甜,“還有、還有彆的事情要交代嗎?隻要不花錢的,我都儘力給你辦成。”

蔡甜,“……滾。”

“好嘞~”陳樂時瞬間門鬆開她,臉上的表情也由悲傷換成了開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聽你這語氣就不像尋死覓活的樣子。”

她招呼蔡甜,“來喝酒。”

又讓下人,“拿兩個杯子來。”

“我待會兒早朝,陪你喝不了太多,淺淺飲上一杯聊表陪伴。”兩人在屋裡桌邊坐下,陳樂時開酒倒酒。

“你接下來有什麼計劃?”陳樂時問。

蔡甜準備明示,“宮中在招太傅。”

陳樂時一杯酒進肚,發出舒服的感慨聲,“好酒。”

蔡甜再次明示,“你可有舉薦的人選。”

陳樂時捏著酒杯,“這酒當真不錯啊甜甜!”

蔡甜沉默,陳妤鬆之所以是那個性子,全是她娘言傳身教。

陳樂時視線跟蔡甜對上,這才正經幾分,“啊?太傅啊,……沒有人選,拜果子所賜,我在文臣清流中,半個好友也無,哪有什麼推薦的人選。”

蔡甜,“……”

“哈哈哈行了,大清早的不氣你了,”陳樂時說,“你有事直接說一聲就是,咱們姐妹兩人還至於整這些虛的?”

“你是帝師,進宮做太傅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你還怕有變故啊?”

是有一點但心。

蔡甜見好友這麼說,多少鬆了口氣。

陳樂時感慨,“不過多虧你來這一趟,不然我也喝不上這麼好的酒。”

她笑,“阿玥,替我謝謝玥太君後。”

要不是因為竇氏,蔡甜不會特意清晨趕在她早朝前,跑這一趟。

蔡甜微楞,默默紅了雙耳朵,垂下眼睫慢慢抿酒,“莫要胡說。”

“我哪裡胡說了,我也就跟你自己正兒八經說說。”

陳樂時還有早朝,不能喝太多,剩下的大半壇被她封好藏起來。

她防賊似的,“不能被果子看見了,上回我好不容易得的好茶餅,她說聞著怪香,直接掰開醃茶葉蛋了,整整一鍋,她吃了天我哭了天。”

有陳妤果這麼個小輩,是陳樂時的上輩子欠的債啊。不能提,提起來都是淚。

陳樂時拍拍官袍,問蔡甜,“回去?擠我轎子,我送你一程。”

蔡甜搖頭,手搭在身後,不知道從哪裡掏了把量衣尺出來,看得陳樂時目瞪口呆,勾著頭往她身後看了好幾眼。

蔡甜微微笑,“來都來了,我去看看陳妤鬆陳妤果起床念書了嗎。”

尺子拍著掌心,“春闈在即,大夏都起來上朝了,她倆是怎麼好意思繼續睡的。”

陳樂時心道當年兩人的分配果然是對的,當老師,還得是蔡甜,她就比較的心軟,遇到陳妤果那樣的,都下不去手。

蔡甜抬腳往後院走,人還沒到陳妤鬆的院子呢,就聽見陳府的下人們一個接替一個往裡遞消息,大聲喊:“蔡夫子來了——”

那陣仗,堪比烽火台點狼煙吹號角,就差說“敵軍殺進門了”。

陳妤鬆從床上彈坐起來的時候,蔡甜已經到了門口。

完了。

她跟果子全完嘍。

一時間門,後院裡雞飛狗跳,陳妤果半夢半醒看見蔡甜還以為看見鬼了,嚇得險些從自己家翻窗逃跑。

她們對蔡甜的敬畏源自心底,對蔡甜的恐懼源自挨過打的屁股。

又愛,又怕!

陳樂時佯裝聽不見後院裡的吠吠聲,漱了口,抖了抖衣服,確保身上沒有酒味了,才坐轎上朝。

她倒不是怕喝酒一事被大夏知道,而是怕被言佩發現。

陳樂時到宮門口時還刻意尋找言佩身影,奇怪的是,今日言府的轎子並沒來。

“言大人呢?”陳樂時小聲打聽。

有知情的回她,“哦,言大人今日告假了,說頭疼難當,實在來不了,找人捎帶了消息。”

“找誰帶的?”

“聽說是馮相。”

“……”

馮相幫言佩告假,這不管放在清流一派還是放在朝臣一派,都很炸裂好吧。

相當於往日裡撓的最狠的兩隻貓,在她們不知道的時候,互相偷偷舔毛了。

也有人揣著袖筒低聲道:“什麼頭疼,言大人那是在府裡忙著分家呢。”

言府要分家,這事很多人都聽到了風聲。

言府——

言老爺子聽聞言佩兒今日沒去上早朝,臉色瞬間門就沉了下來,從床上坐起來,“像什麼話,讓她過來。頭疼?怎麼不疼死她。”

言老爺年齡大了覺少,尋常這個時候也就醒了,正好順勢起來,“我倒是要看看她如何頭疼。”

他發話了,自然有人去喊言佩兒過來。

言老爺子身邊的老仆歎息,“也不知道大人什麼時候能恢複如常,如今這個性子,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我說讓言五找個高人來看看,她非不聽。言佩以前對我言聽計從,如今是左耳進右耳出,我是受不了她,”言老爺子道:“若她遲遲變不回來,我是不認這個女兒的,不如收拾收拾東西,讓她搬出去得了。”

眼不見心不煩。

這便是老爺子嘴上嚷嚷要分家的原因,其實也就是嚇唬嚇唬言佩兒,讓她老實點。

像她們這種人家,除非言佩兒死了,不然不可能真分家的,分家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正品的禦史大人跟他們沒關係了,這可就得不償失了。

“老爺子,”老仆見屋裡沒有外人,嘀嘀咕咕在言老爺子耳邊說,“您說大人是不是知道鋪子的事情了?所以故意變了性子,其實是在賭氣呢。”

言老爺聞言眼皮瞬間門重重一跳,本能的心虛,隨後又沉下臉道:“她知道又如何,鋪子是我攢下來的,我說給誰就給誰。”

“老二不如她有本事,如今膝下又多了個女兒,一家子的人需要養家糊口,我給她兩個鋪子怎麼了?言佩她還能因為這事怨我不成?我可是她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