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枝支醫的一年半過得飛快。
轉眼, 南城又要入夏。
她與林少錫的婚姻也走過兩年時間。
她從鎮上啟程返回南城,稍作休整,去醫院述職,並且提交了支醫延期的申請。
主任:“這件事你要慎重, 最好征求家人的理解和同意。”
楊枝很輕鬆地笑著:“我的家人非常支持。”
先說老太太。
楊枝打了個電話:“媽, 我想在這裡再留一段時間,很多項目剛開始, 我撒不開手。”
邱瑞華聽了, 一點沒猶豫:“行呐,那有什麼問題, 你跟少錫商量好就行。”
楊枝找了個休息日,自己跑到市裡, 林少錫事先沒聽她說,和錢峰幾個從外頭回來, 說好了去他房間開會, 一進門瞧見女孩隨意踢在門邊的鞋, 林少錫默默用肩膀擋住了錢峰幾個:散會。
錢峰:“?”
林少錫笑著:“你嫂子來了。”
錢峰幾個灰溜溜走了。
矮個子男生:“老大就非要露出那種笑容嗎?他要不是我老大我真的想揍他, 好討厭啊!”
錢峰:“誰還沒個老婆?我要給我老婆打電話, 告訴她我想她。”
矮個子男生:“……拔刀吧!”
這邊, 林少錫輕輕關上門,走到床邊, 看著沉沉睡著的楊枝。
她的眼下有青痕, 神情卻很放鬆, 不知夢見什麼, 腳丫搭在床沿勾了勾。
林少錫幫她脫襪子,剛一動她就醒了,賴在枕頭上打嗬欠, 軟乎乎地喊人:“林少錫。”
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林某人壓上來:“叫哥。”
最近楊枝總是不肯的,這次卻很乖:“哥哥。”
“……”
楊枝:“少錫哥哥。”
少錫的弟弟動了動。
楊枝感覺到了。
她在夫妻倆辦事前先把要說的說了:“我想再留半年。”
這在林少錫這兒壓根不叫事:“行。”
然後就把小楊醫生這樣那樣了。
楊枝乖得跟貓似的,甚至主動坐他腿上自己動。
雨過雲歇,林少錫也有事彙報家屬——
“這邊的項目差不多了,我得回南城。”
“是帶著皇冠回去一把火燒了降落傘嗎?”楊枝也不太意外,如果要回去,得這樣回去才行。
林少錫恩了聲:“差不多。”
楊枝揉他臉,覺得這人太爭氣,吧唧親一口:“行。”
夫妻倆三言兩語就把未來商量好了。
沒有分離的難過,稍稍有些不舍,但林少錫正式離開那天,楊枝微笑著站在車邊,乾淨利落地揮揮手道彆。
林少錫摁了摁喇叭,當做回應。
接下來的日子,楊枝很少來市裡,成了德巴鎮醫院的一枚釘子。林少錫也很忙,他會在接連加班幾天後開車過來一趟,兩人互不打擾,他在院子裡講電話,楊枝在診室給得風濕的嬢嬢開藥。
小兩口遙遙看一眼,這就很滿足。
晚上下班後,在臥室裡的兩人才能說會兒悄悄話。
小楊醫生卸下無堅不摧的盔甲,小孩似的賴在男人腿上發出幼稚的提問:“少錫哥,什麼時候人類才能長命百歲啊?”
也會氣鼓鼓地說自己有個病號好可憐,拿最便宜的止痛藥,每次都走好遠的山路才能到這裡,每次來,都會有一背簍的山菌送給醫生們。
當然,也會紅著臉,躲在被窩裡,關了燈,用隻有貼身之人能聽見的聲音,傾訴甜言蜜語:“少錫哥,我好想你。”
“林少錫,你怎麼這麼好看?”
“阿錫錫,你的胳膊好壯哦。”
“阿哥,快點讓我親親。”
一開始,林少錫聽不夠,後來,他會堵住她的小嘴巴,因為這丫頭不管不顧四處點火,苦的還是他小弟。
後來,朋友們分彆來到這裡。
楊枝期待極了,老早等在鎮子口,遠遠看見南城車牌,野丫頭似的蹦躂老高。
葉於簡直沒認出楊枝,但她認為女人的外表沒有內核重要,她很為她驕傲,兩人嬉笑著擁抱,互相問好。
葉於沒把孩子帶來,她是陪三寶去雲南收咖啡豆,特地在這裡落腳,看看許久未見的小枝妹妹。但後來,她也顧不上小枝妹妹,她更惦記對麵嬢嬢煮的羊肉粉。
在被各種美食喂胖五斤後,與好友們分開,和三寶一塊入滇。
老嚴代表醫院來基層,黃甜給自己放了個長假。
黃甜則對羊肉粉一般般,但她磨著隔壁嬢嬢做了一套褂子,順便買走了嬢嬢做姑娘時家裡打的一頂銀帽子。
老嚴在這裡求婚了。
天高地闊,他跪在那裡,問黃甜願不願意。
楊枝頭一回看見黃甜哭,哭的嗷嗷的,命令老嚴快點給她戴戒指。
楊枝感到很幸福,夜裡給林少錫打電話,述說甜甜姐今天有多美。
少錫靜靜聽她說完,兩人舉著手機聽彼此的呼吸聲,思念纏繞成了巨大的蜘蛛網,裹著跳動的心臟。
楊枝問:“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少錫:“很快。”
他上次走的時候,把表套在了楊枝手上。
楊枝在被子裡看那塊表,揉揉眼,帶著期盼睡了。
黃甜走的時候送給楊枝一條裙子:“等少錫來,你穿給他看。”
楊枝想到了小柔姐送給她的結婚禮物,穿過兩次,被撕壞了。
她一陣陣肉跳,捂著上樓,鎖上門才敢打開,那真是十分不得體的裙子,但卻叫人想把時間撥一撥,讓那一天快點到來。
老嚴在這裡待了一個月,回去跟林少錫說:“你老婆,不得了。”
林少錫一點不謙虛:“確實比較優秀。”
老嚴亮出自己的婚戒:“好看吧!”
林少錫也伸出手。
他的婚戒上沒有老嚴那般花裡胡哨的碎鑽,但他有能顯擺的地方:“老婆送的,好看吧!”
同樣是自己買鑽戒的三寶拉幫結派孤立林少錫:“我們不要跟他說話,戀愛腦!”
老嚴:“嗯嗯,討厭!”
回去,這兩人死皮賴臉蹭在黃甜和葉於身上,哼哼唧唧個沒完,問,就是想要個戒指。
形容的很詳細:“不需要太貴,黃金的也可以,一丟丟花紋,像老林那種。”
黃甜和葉於滴滴楊枝:【妹妹,卷生卷死卷到我們了你知道嗎?不給買戒指有什麼錯?】
楊枝:【沒錯。】
黃甜:【但是現在這件事放在我們家就是錯的,老嚴說我不夠愛他。】
葉於:【想抱著兒子回娘家了,三寶自己過吧。】
楊枝咯咯笑著截圖發給唯一擁有戒指的那個男人。
林少錫來的這天,貴州入秋,天氣很涼爽,院長笑眯眯跟林老弟打招呼:“來啦?小楊等你好久嘞,趕緊走,帶她克(去)山裡玩。”
楊枝一骨碌爬上車,什麼都沒說,先刷開手機給林少錫瞧了瞧那裙子的模樣。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少錫忽然抬了抬眉梢,楊枝學著他的樣子,對上暗號。
車駛向無人的高山,四下空曠,楊枝跨坐到了駕駛室,什麼都沒有的後背貼在方向盤上,承受身前男人放肆的親吻。
豔陽高照,她的背後是一朵雲都沒有的藍天和草地。
林少錫勾著那條絲帶,在想日光會在她身上留下她曾穿著這條裙子迷惑他的痕跡,就像他曾在被子裡看見的那樣黑白分明。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想法真讓人像毛頭小子一樣變得無比急躁,明明想珍惜,卻又控製不住想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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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枝支醫結束那天,邱瑞華來接她了。
特地來接她回家。
楊枝像個幼兒園小朋友,在醫院門口巴巴盼著,也不怕彆人笑話她。
同樣,老太太老遠就探出頭,一路張望著,不斷問司機:“哪呢?咱們家貓兒在哪呢?”
林少錫笑著,知道其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等見到人了,基本沒他什麼事。
果然,車頭一半剛進去,楊枝就牛皮糖似的扒在門邊,跟老太太拉著手,兩人一時間誰都說不出話。
林少錫:“楊枝,撒手,危險。”
其實他腳下有數,也沒多危險,就是給自己找找存在感。
小楊醫生瞪他,跟老太太哼哼唧唧:“他凶我。”
邱瑞華一掌拍在兒子身上:“你彆說話。”
林少錫:“……”
院長帶著人早就等著呢,見麵先握手再介紹,與那天與林老弟的相識彆無二致,隻是那天一見就能知道那是小楊醫生的丈夫,可今天卻鬨了笑話,老半天才弄清楚邱瑞華其實是楊枝婆婆。
婆媳關係是永恒的難題,林家這樣的挺少見,以院長過來人的經驗,覺得林老弟必定有妙招。
他讓林老弟傳授經驗。
林少錫說的是實話:“跟我沒關係,他們倆自己好上的。”
然後也有點不低調:“我倆住樓上樓下,青梅竹馬。”
這話楊枝長這麼大也就聽楊美秀說過,當時覺得她真敢說,現在覺得,少錫哥怎麼也這樣啊!
院長一聽,難怪了。
林少錫忽略了中間一程的是非與難熬,單就結果來說,這一生很圓滿。
楊枝望著他,默默也接受了“青梅竹馬”的“事實”,嘿嘿笑了。
楊枝在林少錫與邱瑞華的陪伴下,與相處了兩年的同事們道彆,她紅著眼眶,沒有眼淚,她說:“我們不要哭,要笑著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