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放浪讓女人受苦,女人的柔弱激起男人的暴虐。熱汗淋漓的荒唐之後,並非世間所有孩子都被人期盼。女人忍受屈辱折磨,若是事後不想要孩子,隻能吃藥。然而若是藥沒有用,又該如何?
下一步怎麼辦?
腦中惶惶的,春華麵前視
線模糊,隱隱約約的,好像看到當年的公主,孤零零坐在帳中,抱臂發了半日呆。之後,公主要了另一服藥……
麵對鄉野郎中,春華聲音顫顫的,隔著時空,與公主說了一樣的話:“……那就給我一副打胎藥吧。”
隱隱約約,她在重複與公主同樣的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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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的時間,春華服侍公主睡下後,回到自己與其他侍女一同休憩的房舍。
其他人都睡了,隻有她一</人坐在案前,盯著這副打胎藥發呆。
她腦海裡一會兒浮現劉文吉,一會兒浮現晉王。
她清楚誰是孩子的父親。
她為了自己的平靜生活,不應該讓這個孩子出現。
可是……這是晉王的孩子。
是皇室血脈。
皇室血脈,豈是她一個侍女能決定去留的?萬一被禮部、被皇室知道她膽敢打掉晉王的孩子……就是公主殿下,都保不住她吧。
更何況,這副鄉野郎中開的藥……真的有用麼?
會不會與嫂嫂之前給她的藥那般無用……或者如公主當年用的藥那般凶猛,幾乎殺人片甲不留?
春華坐於暗夜中垂淚,怔怔看著這副藥,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選擇。她本是一個侍女,得公主的疼愛而脫了奴籍,但是權勢之下,她真的有選擇的機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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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春華起來時,眼部浮腫。
其他侍女們關心她最近怎麼了,她隻推脫說是自己的病還沒好。
春華心中煎熬,不知此事該與何人商量。她立在廊下發呆,等待公主睡起來的這會兒功夫,看到一個二等侍女提著裙子跑過來,歡喜道:“殿下起來了麼?言二郎回來了,過來我們府邸拜訪。”
侍女們聽到言二郎上門了,都非常高興。不說言二郎風采翩翩,隻是看著就賞心悅目;就說隻要言二郎一來,殿下脾氣就能好上很久。如此,誰不喜歡言二郎多來他們府邸坐坐呢?
春華看大家都這般高興,也不禁跟著笑了一下,啐道:“你們去問殿下有沒有醒來吧,我迎迎言二郎。”
暮晚搖聽到了外麵的聲音,咳嗽一聲,外麵侍女便連忙掀簾進去伺候。聽到言尚來了,暮晚搖也不急著見人,而是先緩緩梳洗。
她坐於妝鏡前由侍女梳發時,聽到了外麵言尚的聲音。他聲音清如流水,那獨特的說話語速讓人平靜……暮晚搖不覺向窗外看一眼,看到了朦朧的人影。
她抿唇忍笑,在侍女們的注視下,強行按壓下去自己的歡喜,反而梳洗動作更慢了。
不過暮晚搖卻是伸長耳朵,聽外麵春華和言尚在說些什麼——
言尚道:“這是我帶來的一點兒茶點。之前寫信時就說請殿下嘗嘗。”
春華笑著讓人收拾了,說:“郎君待我們殿下真好。”
言尚歎一聲。
說:“這不算什麼,隻是一點兒禮數罷了。按理我應該更關心殿下才是……但是
娘子也知道我如今忙於讀書,實在沒有空暇忙其他的。所以疏忽了殿下,凡事也讓殿下受了委屈。隻能請娘子多多照顧殿下才是。”
春華:“……”
不提春華如何反應,屋中偷聽他們說話的暮晚搖已經呆住了。
她本慢悠悠地從侍女手中拿過玉梳子為自己梳發,侍女們在幫她挑耳飾發簪。結果暮晚搖聽到言尚這麼說,手中的梳子脫手,直接摔到了地衣上。
她有些怔忡,幾乎不敢相信
自己的耳朵:
什麼?言尚說他疏忽了她?說他讓她受了委屈?說他待她這般,也不過隻是一點禮數。他都還沒有太關心她?他都還覺得他待她不好?
這、這……他都做到這種程度了,這還叫“忙於讀書,沒有空暇忙其他的”。
那他真待人好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啊?那得、得……多好啊?
暮晚搖吞了口唾沫,有點兒被言尚嚇到,甚至反省自己是不是思量太少了,她怎麼敢和這種聰明人玩遊戲……聰明的女郎,應該跟傻子玩遊戲。怎麼能和聰明人玩?
她是不是有點太高估自己了?
一扇門外,庭花滴玉。
春華望著言尚清潤從容的美目,心中一動。她想言二郎這般聰慧,又向來守口如瓶,不會為難任何人……自己的難題,是不是可以請他幫忙參詳一下?
春華正要鼓起勇氣請言二郎借一步說話,卻見言尚眉目微微一晃,好似聽到了什麼動靜。玉梳子落在地衣上“砰”的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卻還是被一直關注著屋內的言尚聽到了。
他唇角含著一絲笑,雖然看不到裡麵景象,目光卻看向了窗子,輕聲:“殿下可是醒了?”
屋中,暮晚搖恨恨瞪一眼身後的兩個侍女,好似梳子落在地衣上發出的沉悶聲音,是兩個侍女的錯一般。
然後,暮晚搖才咳嗽了一聲,不悅道:“乾什麼?”
她真是一點好話都沒有。
屋外言尚卻微微一笑,說道:“殿下方便見麵麼?”
暮晚搖拿喬道:“不方便。”
說完她就後悔。
言尚無言。
隻好道:“那臣先去弘文館,午後再來向殿下請安。”
暮晚搖矜淡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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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日午後下起了暴雨。
暮晚搖被困在東宮裡回不去,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讓一旁無聊地解九連環的楊嗣看了她好幾眼。
楊嗣:“怎麼,跟小情人有約啊?”
暮晚搖瞪向他,正逢太子進來,暮晚搖立刻告狀:“大哥,你看看他怎麼說我的!他誣陷我有情人!”
太子看向楊嗣。
楊嗣:“……我就隨口一說而已,公主不養幾個小情人叫什麼公主?”
太子:“承之……”
一聽太子叫自己承之,楊嗣就臉色一僵,正襟危坐:“行吧,我錯了。但是你乾嘛聽那個告狀精的話?”
暮晚搖:“呸,你才是告狀精!”
她抓過坐榻後方靠腰的抱枕砸向楊嗣,楊嗣也毫不留情麵地一把瓜子砸過來。看這兩人又開始打起來了,太子歎口氣,走向窗口,望著天地暴雨出神,當作沒聽到身後那兩個人鬨出的動靜。
太子皺著眉,心想父皇說要去郊外避暑,自己是不是應該派人跟著,去試探下父皇的身體?
還有年底的大典,統共也沒剩下幾個月,他得安排人手加快進程……若是今年大典</辦得好,將秦王穩穩壓住,自己在朝堂上的威望,應當能更勝一步。
隻有父皇支持自己,那些見風使舵的世家才會向他倒得多一些。
想到那些世家,太子微微吐口氣,心想不要著急。
南方的世家以金陵李氏為首,隻要暮晚搖還是自己手中的牌……變數就應該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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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瓢潑。
言尚下午回到府邸後,就沒有出門,一直在房舍中讀書。
時間到了六月下旬,離十月份的考試也沒剩下多長時間。他抓緊這段時間,心無旁騖,手中不再給自己留其他事務也罷,連朋友相約的各種筵席,他都一概推辭了。
一直讀書讀到夜色深凝。
雨似乎小了些,滴滴答答地順著屋外簷頭向下滴落,彙成潺潺溪流。
言尚結束了一天的讀書課業,開始慣常審視自己一天的言行,慣常記錄,慣常反省。
他在紙上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字,最後將“暮晚搖”三個字加上時,筆墨頓了頓,繼續在丹陽公主的名字後,寫自己的計劃和安排。他想與公主關係好起來,當然也需要一步步籌謀,不可能一蹴而就。
從朋友關係到夫妻關係要走多久,期間再加上他的官職路程……言尚需要自己心裡有個數。
他這不過是如常地給自己定計劃,寫得投入時,聽到了敲門聲。敲門聲響了兩下,卻沒有人說話。
言尚以為是仆從有事,便心不在焉地將手中筆放下,將自己寫的紙張隨手夾在了一本書中,起身去開門。
漫不經心之下,門打開,窗外的風雨撲麵而來,冷不丁,言尚看到一個俏佳人背手立在他麵前。
她戴著幕離,衣衫卻輕薄,黑夜中,瑩瑩火光照在她露出一點的香肩玉頸上。
雨夜佳人,冰肌玉骨,就這般笑著立在他房門口。
言尚看到她,目中微微亮:“殿下?”
他好久未曾見她,不由盯著她多看了兩眼,並遲了一瞬間,才反應過來側過身,將她迎入屋內。
而暮晚搖頰畔滾燙,也是抬頭看了他一眼。
看到他臉上之前被她所紮的傷痕已經不見了,她放下心,幸好她沒有真的把一個美少年給弄得毀容了。
暮晚搖這身輕飄飄的香肩半露的華裳,言尚都不敢多看,努力將目光落在她臉上。讓她進了屋,他甚至忍不住四處張望,看哪裡有外衫能給她披一下。
咳。
但是這裡隻有他的衣衫啊。
言尚赧然掙紮之時,暮晚搖提起了手,他才發現自己隻盯著她的臉,沒發現她手裡居然提著一個竹簍。她進了屋,竹簍就滴滴答答地向下滴水。
暮晚搖調皮道:“哎呀,我弄臟你的地了。怎麼辦,你會不會生氣?”
言尚忍不住笑:“殿下又開玩笑了。”
他哪裡是輕易生氣的人?
暮晚搖:“哼,早晚有一天我要知道,你怎樣才會生氣。”
言尚隨口道:“來日方長,殿下何必著急?”
暮晚搖一怔,心想奇怪哪來的來日方長。她遲疑時,他已順手接過她手裡的竹簍,問她累不累。
而還不等言尚問竹簍裡是什麼,暮晚搖就手抓著他的手臂,湊過來與他一起看竹簍裡裝著的東西。
暮晚搖笑眯眯:“今天在東宮,一個皇叔過來送了太子睡蓮。我覺得很好看,就藏了點兒,偷偷帶回來給你欣賞,喜不喜歡?”
她手臂靠著他,涼涼的肌膚與他溫暖的手背輕輕挨上。
言尚頓了一下,卻沒躲開,他輕聲:“為這麼點兒東西,還冒雨過來,殿下過來擦擦發吧。”
暮晚搖
瞥他:“你知道我什麼意思麼?”
言尚默片刻,見她這麼迂回又可愛,忍不住被逗笑。換在旁人身上,誰能從一個睡蓮上,想到彆的啊?
他溫聲:“我知道……嗯,我還沒洗漱,殿下能等我一會兒麼?”
暮晚搖見他如此上道,這才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後往內室走。她悄悄握拳,給自己鼓勵。
嗯,她今晚就是來履行她和言尚早就約定好、卻一直沒做的事的。除了一個睡字,彆無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