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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上,各國使臣朝賀並祝壽,獻上各國送上的珍寶。
有鴻臚寺當麵,不知禮數的小國的獻賀詞,都寫的分外恭敬,充滿了對大國
的崇尚。不外乎什麼“天.朝上國”“我等蠻荒”之類大魏人聽得懂、小國使臣不懂他們自己在說什麼的話。
反正是聽鴻臚寺的官員拿著他們的獻賀詞高聲念完後,上座的皇帝就讓人賞賜。
而大魏皇帝賞賜下來的珍寶,是小國所獻的數倍。
大魏要名,小國要利,如此一來,雙方歡喜。
到最後一個小國朝賀完,宮中舞姬們上場表演歌舞,從旁一直盯著所有流程的暮晚搖才舒口氣,有空坐回了自己該去的位置上。
到此一步,基本她的任務完成得差不多了。接下來的小國和大魏的技藝表演和交流,總是比之前的朝拜要輕鬆很多。
眾臣和後妃們都開始用膳,觀賞舞蹈。
有內宦到暮晚搖耳邊說了幾句話,暮晚搖側頭,看到廬陵長公主趁著眾人觀賞歌舞的功夫,領著人向皇帝去了。知道這位姑姑要做什麼,暮晚搖便隻是勾了一下唇,低聲:“不用管。”
內宦退下。
而皇帝所坐處,廬陵長公主委屈十分地向兄長請了安。她小心看皇帝一眼,見皇帝臉頰瘦削,神色冷淡,但今晚看著……身體狀態還好?
廬陵長公主請了安後,見皇帝也隻是漠漠看她一眼,便有些慌。廬陵長公主連忙讓人獻上自己好不容易收集來的一人高的紅珊瑚樹。
這紅珊瑚樹裁成了一個衣袂飛揚的歌女的模樣,捂著它的紅布散下,它一經亮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皇帝也看去,道:“這麼高的紅珊瑚……不好得吧?”
廬陵長公主鼻子一酸,便伏在皇帝膝頭,開始說自己的不容易,說自己想為皇帝準備壽禮,但自己無人可用,這半年來有多辛苦。
她仰頭,趴在皇帝膝上,哀求:“皇兄,是姣姣之前做錯了,姣姣已經知錯了,你就再疼姣姣一次吧。我現在都不敢出門,長安半年來的宴席都沒有人請我了……我堂堂一個長公主,怎麼像是坐牢一樣呢?”
皇帝俯眼看她。
片刻後歎口氣,道:“行了,起來吧。你也不容易。以後不要再亂搜刮好看的男子,人家男兒郎都有尊嚴,誰願意整日被你非打即罵呢?你這次倒下,不知有多少你以前的麵首背後出過力。你啊,這麼大年紀了,也不讓朕省心。就你這樣,朕走了,誰照顧你啊?”
先前的話沒什麼,廬陵長公主聽到他這麼說,卻紅了眼,眼淚一下子含在了眼中。
竟有些羞愧背叛感。
她背著皇帝偷偷摸摸地和太子交換了條件,被禁了半年,但是等太子登位,她起碼可保太平。皇兄不知道這些,皇兄還為她擔心……
廬陵長公主哽咽道:“妹妹盼著哥哥長命百歲呢。”
皇帝道:“那倒不必了。真長命百歲了,變成了糟老頭子,到了地下,阿暖都要不認識朕了。
“阿暖,你說是麼?”
皇帝看向旁邊的空地。
另一邊的內宦成安早已習慣皇帝的癔症,攏袖而立。
廬陵長公主第一次看到皇帝發病時的樣子,她驚駭地看向皇帝身旁的空地,難以想象皇嫂的離世,讓皇兄打擊這麼大。
正這時,下方歌舞已停。歌女舞女們退下,卻有一小國使臣從席間出來,站到了正中央,他學著大魏禮數,向高處的皇帝拱手而拜。
坐在席間的暮晚搖手持銀箸,要夾的丸子從箸子間脫落。她抬頭,看向那走到正中央的男人。
那人,向她這裡看了一眼。
正是蒙在石。
蒙在石用不太熟練的大魏話,朗聲向高處的皇帝道:“君父,臣是新任的烏蠻王。烏蠻和大魏有盟約,大魏下嫁天子親女於烏蠻,烏蠻停止和邊軍的戰爭,雙方議和百年。
“臣今日站在這裡,便代表哪怕烏蠻換了新的王,這協議,烏蠻仍願意遵守下去,尊陛下為‘君父’。
“但是合約有一條,是大魏公主要在我烏蠻為王後,這才是真正的盟約。
“而我烏蠻自來有傳統,繼位烏蠻王,無條件繼承上任王留下的所有遺產,包括妻子。
“所以,臣請求君父,將丹陽公主,重新下嫁於臣。請丹陽公主與臣重歸烏蠻,結雙方百年之好!”
他話一落,原本還有些低聲說話的正殿,鴉雀無聲。
太子猛地繃住身,忍不住向上看向自己的父皇。
飾玉珠串擋在皇帝的冕冠前,擋住了下方窺探的所有目光,皇帝卻在高處觀察著他們。
見烏蠻王蒙在石長身挺拔,說話乾脆,這番話,大概是烏蠻考慮了不少時間;
大臣們竊竊私語,這一年來和丹陽公主走得近的大臣,更是幾次坐不住,目露憂色;
皇室這邊,廬陵長公主很無所謂,看戲一般的態度,晉王低著頭,對此不發表意見,秦王露出有些興奮的神色,太子眼神閃爍,略有猶疑。
皇帝再看向暮晚搖。
暮晚搖目光冷冰冰地盯著蒙在石。
大有掀案吃了蒙在石的架勢。
皇帝勾唇,覺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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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大雪鋪在地上,如銀色月光般清涼。
公主府上,侍女們進進出出,開始遲到地準備守歲時該備的糕點、祭祀之物。
衛士們在前麵忙碌,與言、韋二人一道,給府上掛上了紅燈籠。公主府沒有的東西,言尚還專程回隔壁自己的府邸,把自己那邊的東西拿來。都是嶺南過年時會備下的,他家人遠遠寄來給他,如今都到了公主府上。
兩邊府邸在今夜合二為一,言尚那邊的仆從們來來去去,幫忙公主府上布置。
一時間,公主府倒真的煥然一新,有了要過年的架勢。
言尚和韋樹又帶著人,去巷子裡掛燈籠。按他的說法,公主當一回到巷,就有燈籠照明才是。該是從巷口,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才是。
站在巷子裡,韋樹提著燈籠,看言尚踩著梯子在牆上劃線,是為了每個燈籠的間距一樣。
言尚
站在梯子上,問下方的韋樹:“你在下方看得清楚一點,這個位置準不準?”
韋樹突然道:“你是不是喜歡公主?”
言尚一僵,他猛地轉身低頭,看向下方的韋樹。這麼大的動作,竹梯不穩,他袍袖揚起,從梯子上摔了下來。
韋樹眼眸一縮,聽到“噗通”聲時,人和梯子都一同傾倒了下來,倒在了雪地上。
樹上的雪也被震落,簌簌地從枝頭飄下,下雨一般嘩嘩灑向巷子。
韋樹連忙將燈籠放在地上,去扒拉被埋在雪裡的人,又茫然又慌張:“言二哥?你沒事吧?”
言尚聲音悶在雪下,輕柔:“沒事。”
一隻修長的手扶著梯子,從被雪埋的下麵冒了出來,言尚坐在地上,抖落臉上、肩上的雪。
韋樹看他沒事,鬆口氣。少年蹲在旁邊,看著言二郎的狼狽,緩緩說:“……你是覺得對不起我,所以心慌麼?”
巷頭安靜,燈籠在雪中搖落,紅彤彤一片。坐在地上,言尚抬頭,與韋樹漆黑的眼睛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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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上,蒙在石一言,激起千層浪。
太子手持著一酒樽,暗自觀察。
眾臣們,一個大臣站了出來,拱手道:“陛下,我大魏絕無同一公主和親兩次的說法!蠻荒之地,什麼新王繼承先王的一切,實屬可笑,滑天下之大稽!若是讓丹陽公主再去和親,還是烏蠻的新王,這於我大魏來說,實在是恥辱!”
太子看去,見這個第一個為丹陽公主說話的大臣,乃是戶部侍郎。
戶部侍郎曾做過暮晚搖的幕僚,是從丹陽公主府上出去的。戶部侍郎現在當然效忠太子,但是在太子之前,戶部侍郎也是暮晚搖的人。
作為公主的前幕僚,戶部侍郎第一個為暮晚搖說話,理所當然。
暮晚搖抬眼,看向大臣中站出的那中年官吏。
有了第一個,下一個大臣站出來就容易多了:“陛下,不可答應烏蠻的和親要求。哪怕再和親,也不應當是丹陽公主。同一公主,不應嫁烏蠻兩次!”
但是下一個站出來的大臣就冷笑:“你們這般說法,才是荒唐。大魏和烏蠻定下的盟約國書,本就是丹陽公主下嫁。既然烏蠻有烏蠻的傳統,我們就應該尊重。你們這是迂腐,是不願女子再嫁!公主是有權再嫁的!”
太子看去,知道這個說話的人,是秦王那一邊的。
秦王當然希望暮晚搖離開,斷太子的臂膀。
又有一武官站起,朗聲:“公主不應嫁!丹陽公主的使命已經完成,國書說的和親烏蠻,指的是前任烏蠻王,絕沒有再嫁的道理。”
再有一官反對:“烏蠻和我大魏的合約能履行到此,是我等守約的緣故。烏蠻王已經提出要求,丹陽公主為了國家,應當嫁去!”
兩方吵得不可開交。
上方的皇帝觀望著,心想看來暮晚搖在朝中的地位,非昔日可比了。
竟有這麼多大臣站在暮晚搖這一
方。
可見暮晚搖這一年上躥下跳,還真玩出了結果。
太子見眾說紛紜,見雙方半數,便知自己也可下場了。他向旁邊使了一個眼色,有一內宦就悄然離席,去到了使臣中間。
太子妃坐在太子旁邊戰戰兢兢之際,見小國使臣的座位間,另一個小國使臣站了出來,大笑道:
“烏蠻既求娶丹陽公主!我國雖小,卻也愛慕公主芳華,請求陛下賜婚啊!”
皇帝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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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外的雪地上,言尚望著韋樹,慢慢的:“是,我喜歡她,傾慕他。
“巨源……我對不起你,但是我想娶她。”
韋樹怔然,沒想到內斂如言尚,會跟他說出這樣的話。
韋樹輕聲:“娶她很難的。”
言尚眼睫覆眼:“我不怕那些難處。我怕的,隻是她不願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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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上,各執一詞。
臣子們分為兩派,還有中間的如劉相公等人,不發表意見。
烏蠻王蒙在石再次強調自己要娶暮晚搖。
再有三四個小國使臣加入此列,為自己的國君求娶丹陽公主。
一時間,八方打架,十分熱鬨。
“砰——”爭吵中,一個琉璃杯摔出,沒有落在地衣上,而是滾在了青磚上。
聲音清脆,所有人都看向摔了杯子、站起來的丹陽公主暮晚搖。
暮晚搖望著他們所有人,微微笑:“想娶我,也容易。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我隻是一個和過親的公主,再嫁對我有什麼難的?且看你們的本事而已。
“且來追慕我。誰讓我喜歡,我就下嫁哪個。”
她目光冰冷帶笑,隔著人群,刺向蒙在石:“想娶我,就來追慕我,就來贏我的心。烏蠻王敢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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