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1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14303 字 8個月前

天炎氣乾,黃沙滾浪。

韋樹作為副使,跟隨使官正使,已經離開大魏邊關百裡有餘。

出關、出隴右,他們一行百來人隊伍,將馬匹換成了駱駝等物,開始適應沙漠生活。期間便有一人因水土不服而病倒,出使團不能停下隊伍等一人,便將那人安頓好後,出使團繼續上路。

他們按照地圖,原本是要訪一小國。據說該國乃是某一部落分支,因躲戰亂而在此地建國。年初時那些使臣團來訪大魏,各方作證,他們就曾向大魏提供過這麼一份地圖。

然而如今韋樹一行人按照地圖找來,卻是立於茫茫荒漠中,看著被塵土埋入地下的古城遺跡,有些茫然恍惚。

被雇來做向導的胡人也是愕然,沒想到該國已然消失。

氣候大旱,韋樹立於沙漠籠山高處,周圍人皆有些沮喪地坐在地上,各個揚著紗帽吹風,韋樹倒出汗少些,不像旁人那般熱得受不了。他聽到那向導無奈道:“大人,我也是三年前來過這裡的。那時候他們國家還在的,看這樣子,也不知道是戰亂還是缺水,反正……哎,白跑一趟,各位大人們,雇我的錢還給吧?”

塞外胡人們不懂大魏那些繁複的官職稱呼,一概將所有人稱為“大人”。

韋樹蹲在沙地上,拿著筆開始修複此間地圖。他將原本地圖上該國的標誌刪去,在旁標注上向導的說法。一段古城悄無聲息地消失,既無文字記錄也沒有留下傳承。若非他們前來,恐怕曆史上根本不會留下隻言片語的記錄。

正使見大家都有些沮喪,便道:“如此,我等在此地稍微休整一番,再去下一個地方吧……”

那向導卻非常緊張:“大人,這裡不安全,如果有匪賊出沒……”

話還沒說完,眾人都聽到了異聲,齊齊抬頭。他們一行人分散地立在古城遺址前,韋樹還跪在滾燙的沙地上,他抬頭,便見烏雲罩天一般,上方沙漠丘陵上,出現了數十穿著羊皮衣、揮著長矛的胡人。

那些人騎著馬,在漠上行動如電,黑馬從上灌下,胡人們叫嚷著他們聽不懂的話,向下麵殺來!

正使當即:“備戰!”

向導在旁:“他們肯定是見我們有貨隊,來搶我們東西的。大人不妨將貨物丟下,求個平安……”

韋樹已經走了過來,在正使猶豫時,他聲音冷清:“不能丟下。”

向導快被打鬥嚇哭了:“那我們的命就要留在這裡了!你們大魏人不知道,這些沙漠裡的悍匪特彆厲害……好多國家都被他們滅了!”

一國被滅!這是何等彪悍!

正使目光一閃,微有些緊張,他大聲喝著眾人聚攏,不要分散給敵人突擊的機會。同時間,韋樹向向導看來,語氣微怪異:“敢問被滅的國有幾州幾道?”

向導茫然:“什麼幾州幾道?”

韋樹乾脆說對方能聽懂的:“全國有多少人?”

向導:“幾百人吧……”

這話一說,連原本緊張的正使都沒那麼緊張了:嚇死了,還以為是大魏那樣的大國。說被滅國,讓他還緊張了一下。區區幾百人,也稱得上國……雖然幾十人對上幾百人的戰績依然彪悍,但是起碼沒有他們想象中那般不可戰勝了。

韋樹在旁解釋:“此時不能丟下貨物。我等才出使就少貨物,日後隻會更加艱難。起初能多保存一些,便不該放棄。”

正使讚許地看一眼韋樹,心想韋家的這個七郎,雖然年少了些,但不拖人後腿,還冷靜聰明,是很不錯的。

然而韋樹聰明不聰明,和沙漠中這場戰鬥沒太大關係。

就算這些匪賊沒有大家以為的那般厲害,但是他們縱橫此地不知多久,大魏這些出使團一半文人一半武人,還真不是對方的對手。眼見對方騎著馬將他們團團圍在中間,對方囂張而興奮地叫著,直盯著被出使團護在最中間的貨車。

韋樹見他們要殺來,他一把抓住旁邊瑟瑟發抖的向導:“你能聽懂他們說什麼嗎?能把我的話翻譯出去麼?”

向導:“……能!”

韋樹:“好,你幫我告訴他們,我們是大魏派出的使臣,大魏國土富饒,非是小國!若傷了我等性命,大魏必然出動兵馬……若是他們隻盯著貨物,我們可以談判!”

他的話太長了,向導翻譯得磕磕絆絆,而那些匪賊哈哈大笑,根本不聽他們說什麼。隻聽對方首領護臂一喝,數十人向他們撲來,盯著他們的眼睛泛著綠光,不知幾多貪婪!

生死之時,韋樹頭皮發麻,知道和這樣的強盜說道理是沒用的。他手提著劍,隻能先和對方打了再說。雖說他不是武臣,但是此年代的世家都講究文武兼修,就算韋樹不如楊嗣那般武力出眾,一般的打鬥還是可以的……

然而韋樹現在愁,這些匪賊好似格外強悍……他們出使團難道要折在第一路?

韋樹拚命想著脫困法子,而對方撲來的架勢威猛,韋樹應得艱難。對方身形魁梧,長刀在握,滿不在乎韋樹這樣身形單薄的少年,他隨手一揮就要殺了韋樹,旁側卻忽有雪白刀光一閃,斜刺裡橫插而來。

匪賊當即警覺!

同時間,韋樹被一隻手拉住,向後重重拽去,那力道幾乎將他扔砸在地。他趔趄幾步後,見到一個少年身形的人替他迎上,一把窄刀極厲,這人隻和敵人對了數招,就斬殺了敵人。

敵人鮮血汩汩流出,那救了韋樹的人回頭,看向韋樹。

聲音清朗:“和人談條件,得先用武力製服。打都打不過對方,誰跟你談條件?”

韋樹則瞠目結舌,呆呆看著這個少年郎模樣的人,然對方雖然男裝打扮,卻是柳眉杏眼,腮白唇紅……分明、分明……他脫口而出:“趙五娘?”

趙五娘怎會在他的出使團中?

趙靈妃對他扮個鬼臉,不等他回過神,再次轉身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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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出使團和匪賊達成了和解,說第二日雙方談判。

使臣團在古城遺跡這裡休養,韋樹作為副使,去撫慰了眾人,又和正使請教了之後,他出帳子,在明月下發了一會兒呆。韋樹仰頭,看到月光下的沙丘高處,少女盤腿而坐。

趙靈妃正坐在月光下擦刀,感覺到旁側有人過來。她側過臉,見果然是韋樹。

沙漠之中,所有人都有些狼狽,韋樹卻依然清光熠熠,芝蘭玉樹一般。

趙靈妃笑吟吟:“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哎。以前你一天說不出一句話,但我在出使團中見你,你每天都要跟各方人士說好多話。”

韋樹:“公務而已。”

見他又是這麼幾個字打發自己,趙靈妃哼一聲,如小女兒般托起腮來,再不見白天時她殺人那般英武颯然之姿了。

她不說話了,韋樹便向她看來:“你第一次殺人吧?挺……熟練的。你不害怕麼?”

趙靈妃:“你死我活之時,哪有功夫害怕?”

韋樹靜靜看她。她覺得他和長安時不一樣了,他也覺得她和長安時不一樣了。長安時的趙靈妃還是趙祭酒家中的五娘子,雖然習武,卻嬌憨活潑。然而塞外的趙靈妃,目光明亮堅定,眉目開朗……像天上的鷹一般,衝出牢籠。

韋樹:“所以你一直跟在使臣團中?隻是之前怕我發現,一直沒在我麵前露臉?”

趙靈妃:“沒辦法。我女扮男裝失敗過一次,被言二哥揪了出來。我怕這一次也被揪出,還沒出大魏就被你們送回長安。所以這一次一定要小心。”

她轉頭,看韋樹的目光多了懇求。她輕輕扯他衣袖,小聲:“你就當沒見過我,彆把我送回長安好不好?我可以跟著你們,一直保護你們。你今天也看到了,大魏外麵這麼危險,你需要我的。”

韋樹抿唇,低聲:“你終是女兒家。”

趙靈妃:“女兒家怎麼了?何必瞧不起我?今日你差點被殺死時,不是女兒家救的你麼?”

韋樹無奈道:“我是說,你和我們一眾男子混在一起,總是諸多不便。趙祭酒知道了,必然會氣瘋的。”

趙靈妃一呆,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紅了臉,變得扭捏起來。她支支吾吾半天,還是紅臉低頭。然而她到底輕聲:“……反正我不能回去,我要跟著你們。”

韋樹:“你為何不去找楊三郎?”

趙靈妃:“你說表哥他麼?他現在自己都從一個小兵做起,又不是什麼將軍,他怎麼能藏得住我?而且我阿父跟他多熟啊,說不定一封信送去隴右,我表哥就把我打包送回長安了。

“但是你們就不一樣了。你們離開了大魏,沒法和大魏聯係,大魏也控製不了你們。跟著你們,越走越遠,我才是安全的。”

韋樹:“為什麼?你阿父還在逼婚?”

趙靈妃悶悶“嗯”了一聲。

韋樹:“可是我們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去,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你真願意這樣?”

她情緒低落,卻又彎眸輕聲:“不是你說,不要順從命運,要反抗麼?我阿父連庚帖都要跟人換了,我再不逃,就逃不掉了。他說我離開趙家就活不了,我的一切都是依靠他。我偏偏不信……所以我要離開大魏,我要證明我不需要依靠他們,不需要男人來養我……我自己可以養活自己,我自己的人生,不由我阿父控製。

“他們生養了我,可是難道我就該做個木偶麼?若是不願做木偶,我就該以死謝罪麼?這世間不應該是這樣的。

“七郎,巨源哥哥……你就幫我一次,讓我和你們一起走吧!”

月明星稀,沙漠塵飛。

趙靈妃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她的神情一點點堅定下來:“我表哥一直想離開長安,而我現在明白,我也想離開長安。我表哥想做自由自在的天上鷹,我現在明白,我也想做,我也不願為人所束縛!

“女孩子就隻有嫁人一條路麼?女孩子就除了為家族換利益,就沒有自己的人生麼?我不知道……但我要自己來,自己弄清楚自己要什麼。”

韋樹靜看著她。

想當她說起自己的想法時,她在發著光。可是連她自己恐怕都沒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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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中,趙五娘的逃婚,讓趙公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還得捏著鼻子跟聯姻的那家世家道歉,丟臉地將庚帖重新換了回來。

趙公放下話,等再見到趙靈妃的時候,要把五娘的腿給打斷!

他此時隻以為女兒如往日般躲去了長安哪裡,頂多有勇氣去邊關找楊三郎。他不知他女兒大膽成那樣,直接離開大魏了。

趙夫人天天以淚洗麵,趙公四處經營卻不得法,趙家烏雲籠罩,連丹陽公主都從一個大臣的嘴中,聽說了趙家的八卦。

聽說趙靈妃逃婚,暮晚搖暗自警惕,連忙給蜀中發了一封信,唯恐趙靈妃是去找言尚的。她同時心裡慶幸,幸好自己緊緊抓住了言尚。不然就衝趙靈妃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言尚還真可能被趙靈妃打動。

言尚離開,尤其是賑災這種事,還是那麼遠的蜀中,怎麼說也小半年過去了……暮晚搖頗有些煩躁。

她在長安不過是按部就班地拉攏自己的政治勢力,沒有言尚陪伴,沒有言尚讓她逗弄,這種生活太過正常,正常得無趣。然而暮晚搖也不可能追去蜀中……人家在忙政務,她整天追來追去算什麼?

顯得她有多離不開言尚一樣。

何況難道她不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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