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搖悶悶不樂地忙於長安政務時,長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唯一對她來說,有點兒不同尋常的事,是晉王妃有孕了。
晉王妃求了不知多少年,拉著暮晚搖拜佛就不知道拜了多少次……而今晉王妃終於有孕,讓一路見識到這位王妃有多焦心的暮晚搖也鬆口氣,有點兒為這位不容易的王妃高興。
原來有人求一個孩子,真的能求到這種地步。晉王妃再沒有孩子,暮晚搖覺得晉王妃離瘋也不遠了……暮晚搖轉而想到自己,卻很快讓自己不要多想。言尚已經接受她,她不要自尋煩惱,自己折磨自己。
然而高興之餘,暮晚搖就擔心起春華在晉王府的待遇。
晉王妃沒有身孕的時候,將春華抓得緊緊的,因為晉王妃要做最壞的打算——如果一直沒有,晉王妃必然就會認下春華的兒子,當成自己的養。
但是晉王妃現在有了身孕。
如果生下兒子,那麼嫡子和長子之間微妙的競爭關係……勢必導致晉王妃對春華的態度發生改變。春華在晉王府的日子,恐怕不會那麼好過了。
暮晚搖怔怔想了一會兒,卻也沒什麼辦法。日子是春華過的,她不能代替春華去嫁給她五哥,頂多在五哥耳邊多提醒提醒,讓五哥照看點兒後宅……所以當初,如果春華不用去做妾,那該多好。
想著想著,暮晚搖便更恨秦王。
而最近秦王那邊也動作頻頻……因秦王被關禁閉的時間足夠長了,長安城中軍隊調動的事讓秦王不安,秦王最近估計要被放出來了。
暮晚搖當然使儘手段希望秦王多被關一段時間,然而七月份的時候,暮晚搖還是無奈地看著秦王被放了出來。好在這一次長達小半年的關禁閉,給秦王造成了很大影響,讓他一時低調了很多,不敢再出風頭。
秦王還專程來公主府和暮晚搖把酒言歡,說要與她暫時和解:“搖搖啊,我們本來就不是敵人。之前有些事是三哥對不住你,三哥現在專程來跟你道歉,你就不要在朝上揪著我不放了。”
為此,秦王送了大批珍寶來。
暮晚搖現在也確實拿他沒太多辦法,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秦王的和解。而同時,她心中也隱隱得意,在府上把玩秦王的道歉禮物時,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她今日的地位帶來的。
權勢,權勢,儘是權勢。
這讓她著迷不已。
她更加沉迷於參與政務,沒有了男人,她變得比之前更熱心。一心一意地為自己籌謀,朝堂背後,丹陽公主的話語權變得何其重要。而就是這個時候,夏容有一日,冷不丁提醒了暮晚搖一件事:“殿下,言二郎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暮晚搖正在看一本折子,聞言警惕:“你關心這個乾什麼?”
夏容:“因為奴婢前兩日有個弟弟出生,奴婢忽然想起來,二郎是不是快要及冠了。”
暮晚搖怔一下,說:“他十月中旬生辰,到時候就及冠了。”
夏容:“那二郎到時候能回來麼?”
暮晚搖不悅:“當然能回來了!他是賑災,又不是住在蜀中了。蜀中再怎麼難,熬過九月就熬過旱季了,他再熱心,也沒必要再在蜀中待下去了。”
夏容的提醒,讓暮晚搖若有所思,同時興奮起來。暮晚搖扔下折子,起身踱步,喃喃自語:“男兒郎的及冠禮多重要啊。加冠後,這才是真正長大成人了。他父親不能來長安,我作為他的……嗯嗯,就應當幫他操辦。”
她偏頭想了想:“我應該去找劉相公商量下。”
劉相公是言尚的老師,言尚要在長安加冠,肯定是要劉相公這種德高望重的長輩來為他加冠的。暮晚搖心中雀躍,想自己一定要和劉相公好好商量,給言尚一個驚喜……他恐怕根本不覺得自己的及冠會有人在意。
暮晚搖行動力強,才有這個意思,便招呼也不打,直接驅車去了劉相公府邸,去找相公商量事情。
公主突然駕到,劉府倉促接待。暮晚搖下馬車入劉府中時,竟是劉若竹急匆匆來迎。這幾個月,因為劉若竹的死纏爛打,暮晚搖對這位小娘子熟悉了很多,觀感好了很多。
於是見到劉若竹時,暮晚搖還噙了一絲笑,向劉若竹點頭致意。然而目光轉到劉若竹身後,看到一個身形頎長、長相斯文、還隱隱有點眼熟的郎君,暮晚搖就怔了一下。
那郎君向她行禮:“臣翰林院學士林道,向殿下請安。”
暮晚搖想起來了,這個人在她主持文鬥時在翰林院弄了個類似說書的,和她打擂台,把她氣得半死。
暮晚搖不悅:“你怎麼在這裡?”
劉若竹在一旁笑吟吟:“我從東市買的那批書有些失真,還有些是失傳的孤本,還有些是後人杜撰的。我一個人整理不過來,林大哥就來幫我。林大哥的學問好,有他幫忙,我們這幾個月,已經整理出了許多書。待全部整理好後,我們便想摘抄出來,送去弘文館,供天下士人都能讀到。”
林道在一旁點頭:“劉娘子救下的這批書,確實極為重要。可惜我原本想捐去翰林院,她卻想送去弘文館。”
劉若竹紅臉,不好意思道:“反正是要讓更多人能夠看到的。殿下若有興趣,我們也向公主府送一些?”
暮晚搖含笑:“哪能隻讓你們摘抄呢?我派些人,幫你們一起抄書吧。”
她從二人身邊走過,聞到二人身上的墨香,想來他二人之前就在書舍中忙碌。劉若竹跟上暮晚搖,帶暮晚搖去見自己爺爺。暮晚搖回頭,見林道跟在劉若竹身後……她目光閃了下,忽覺郎才女貌,原來是應在這裡了。
暮晚搖問劉若竹:“你整理完這批書,又要做什麼呢?”
劉若竹輕聲:“世間有許多已經失了傳的書籍,我都想一一補回來。可惜我人力卑微,又是一女子,不知此願如何能成。”
暮晚搖隨口笑:“這簡單。你嫁給願意陪你一起做這種事的夫君就好了。和你一起收集這些,整理這些;陪你四處遊走,訪古問今,和你一起來保護這些失傳的文化……”
劉若竹驟然紅臉,尤其是暮晚搖當著林道的麵上,讓她一下子結巴:“殿、殿下這是說什麼!怎能突然說這種話!”
她有些慌地看身後的林道。
林道對她笑一下,讓她臉更紅,心虛地彆過目光。
劉若竹:“我、我去幫殿下看看,殿下想要什麼書……”
暮晚搖慢悠悠地搖著羽扇:“你隨便挑吧,反正我就一個人看而已,不能像你一般,有人陪著你,紅袖添香,誌氣相投……我們言小二,可是不好這些的。”
她親昵地喚一聲“言小二”,劉若竹已經習慣公主這種時不時的炫耀和提醒她遠離言尚的風格,聞言隻是抿唇笑了一下,倒是林道若有所思,心裡猜言小二是誰?
莫不是……言素臣?
溫文爾雅的言素臣和這個驕橫的和過親的公主殿下麼?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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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在長安與劉相公商議言尚的及冠禮時,言尚在蜀中的賑災,則進行得分外順利。
順利的……近乎詭異。
他到蜀中後,先去益州,也稱蜀郡。益州是劍南這邊極為富饒的州郡,然而大旱就發生在劍南。益州的官員非常配合言尚,言尚要求什麼,這邊的官員就安排什麼。
益州這邊的災民沒發生什麼大事,既沒有鬨事也沒有叛亂,朝廷發糧,他們每日排隊來領。言尚怕這些官員從中做什麼,他親自在旁監督,也沒出什麼問題。而益州這邊的太守縣令各個稱自己愛民如子,絕不敢忤逆朝廷,陽奉陰違。
言尚暫且信了他們。
之後離開益州,再去其他幾個重點的縣。這一次,便不像益州那樣災情可控了。在這些小縣中,言尚作為從長安派出的官員,地方上這些小官自然熱情招待。而言尚同樣如在益州時那般監督他們賑災。
隻是這一次百姓們排隊來領糧食時,言尚便發現糧食中摻雜了沙子、石子。
每日布施的粥也摻了極多的雜物,多水少米。
言尚於情於理都要過問,官員們也是哭嚎自己的不容易:“郎君,您從長安來,沒見過災民,不知道我們的不容易。受難的百姓們太多了,我們多摻雜些雜物,能夠救更多的人。隻要沒有人餓死,就好了。艱難到了這一步,救更多的人才更重要。”
對方顯然將言尚打成是不知民間疾苦、不懂地方官難處的上等官員。
哪怕對方的品階真正論起來,是高於言尚的……然而官員和官員也有區彆,長安官,就是地位高於地方官員。
言尚麵上接受了他們的說法,回身時,他和自己的小廝雲書說:“糧中摻雜物,這種現象背後,有兩個數可能出錯了。
“一個是倉庫中的糧食數量,很大可能出了問題;還有一種可能,是百姓的數量……與實際情況對不上。”
雲書不解:“我們有這裡百姓的戶口記錄,每日來領糧食的名額都有記錄……怎麼會對不上?”
言尚低聲:“我也不知。隻是說有這種可能……這件事太過順利了,背後的線,可能埋得很長。但也許是我多心了……無論如何,查查再說。”
雲書:“若是他們真的欺上瞞下……”
言尚歎口氣,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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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中大部分成了災情的受難者,但也有不受難的。
比如豪右,比如世家。
蜀中這邊沒有什麼大的世家,真有世家,也不過是剛剛擺脫了豪右的那些人家。這樣的人家,查起來比查世家容易多了。言尚和自己的人私訪民間,輕而易舉看出這樣的幾家,背後都有人供糧,他們並不缺糧食。
雲書拿著他們查出來的,說道:“這些人家都是自己跟外麵商人買糧的,糧錢比市上是貴一些……然而這也無可指摘。總不能不讓商販賺錢吧?”
言尚歎氣:“商人。”
夜裡書房中,雲書見言尚沉默,便抬頭:“郎君怎麼了?”
言尚手搭在額上,輕聲:“雲書,你可知為何我們一直抑製商人坐大?明明他們隻是賺錢,我們為何要不停地貶低他們的地位?商人重利,官員同樣重利。官商一旦勾結……實在麻煩。”
雲書一驚:“郎君是懷疑,他們拿著賑災糧做文章?”
靠著書案,看著案上攤著的紙頁,想到白日時問訪的那些百姓……言尚聲音平靜:“如果隻是這樣,我還能應付。我怕的是更多的……我怕整個蜀中,都在做這種事。我更怕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默許這種事。
“如果牽扯的官員太多……法不責眾,我該如何?”
雲書不語。
聽言尚語氣平淡,但是跟著郎君這麼久,他已聽出郎君語氣裡有一絲怒了。雲書暗自咂舌,想竟然能讓郎君這般好脾氣的人發怒……這些官員,確實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風間朝霧扔了1個火箭炮
鈴鈴鈴鈴鈴兒阿扔了1個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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