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2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16151 字 8個月前

他兒子眼淚差點掉下來:“父親已經這般年紀,去那般窮寒苦地……”

戶部尚書:“瞎說。我掌管戶部多年,我不知道麼?益州還是很有錢的,你們就彆擔心了。”

他拍拍言尚的肩,看著這個清瘦的年輕人,開玩笑道:“海內名臣言素臣麼?名氣不小啊。”

言尚心裡並不好受,低聲:“是我衝動,連累您了。”

戶部尚書擺手,不讓他們相送。他從自己依依不舍的長子手中接過酒壺,飲了一大口酒後,蹣跚地爬上馬背。身邊就跟著兩個小廝牽馬,這位老人家瘦小地坐在馬上,迎著夕陽,走向未知路。

春風古道,楊柳依依,細雨如牛毛,沙沙作響。一眾年輕人站在城樓下,他們沒有一人撐傘,隻靜靜站著,聆聽風中傳來老人家的滄桑歌聲:

“萬事莫侵閒鬢發,百年正要佳眠食。”

“此老自當兵十萬,長安正在天西北!”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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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雨,雨水卻清潤,不讓人厭煩。

暮晚搖和自己的隨從們從城外來,騎在馬上,遠遠看到了長安城樓下的一眾年輕人。她眼尖,一眼看到了言尚。

暮晚搖沉下了臉。

為了躲這個人,特意出城,以為等自己回來,他應該已經離開長安了。怎麼還沒走,還在城樓下和人依依不舍?

方桐見公主不悅,便絞儘腦汁地想法子另走一路、好躲過言二郎;夏容則乖乖地坐在馬上,一句話不敢多說。

沒等他們想出法子,暮晚搖忽然手指一人:“那人是誰?”

方桐看去:“是……韓束行!啊,居然是他。看樣子,他竟然跟隨言二郎當衛士了?”

暮晚搖:“拿箭來。”

方桐:“……”

暮晚搖眼睛盯著背對著這邊的言尚,語氣加厲:“拿弓.箭來!”

方桐:……這是要射殺言二郎?

至、至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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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下,劉若竹目中噙淚,其他人也是依依不舍。

言尚好笑,道:“好了,再次彆過吧……”

話沒說完,他身側後兩步外的韓束行忽然背脊一僵,猛地竄起,撲向言尚:“二郎小心——”

伴隨著這個聲音,言尚聽到了極輕的“錚錚”聲。他被韓束行拽得一趔趄,林道在旁厲喝:“誰?!”

言尚回頭,一隻筆直的箭堪堪擦過他的臉,掠了過去。

言尚抬眸看去,一時間怔怔而立,眼睜睜看著暮晚搖和她的隨從們騎馬而來,暮晚搖手中的弓還沒有放下。

劉若竹驚疑:“公主殿下?怎能、怎能……這樣射箭呢?若是鬨出人命……”

暮晚搖笑盈盈:“為言二郎送行嘛。這是說‘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是祝言二郎一路順風,開心一下唄。”

她俯眼看言尚,看到對方臉色略白,她仍慢條斯理地笑:“言二郎介意本宮這般為你送行麼?”

言尚垂著眼,道:“殿下與眾不同。”

暮晚搖道:“你也不差。”

他二人這般說話,一人尚立在地上,一人還趾高氣揚地坐在馬上。氣氛變得古怪,且越來越怪。劉若竹在旁乾笑一聲:“下雨了哎。好像送彆的時候都會下雨,說是挽留的意思……”

暮晚搖:“嗤。”

她頭也不回地騎馬走了,越過眾人。言尚抬目盯著她鮮妍的背影,望了許久。直到城門關上,公主一行人徹底看不見。而言尚也不再和眾人多說,上了馬車,便也離開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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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騎馬走在長安道上,眼睛看著前方,忽然問:“隔壁府邸還是姓言麼?”

夏容趕緊策馬上前,來為公主解答:“是。言二郎一直想把府邸賣出去,但是咱們公主府對麵的府邸,豈是尋常人租得起的。言二郎無法,便隻好留下了這個府邸,但是他其他的房子院落,都已經賣掉了。”

暮晚搖不吭氣。

夏容舒口氣。

暮晚搖:“繼續。”

夏容愕一下,不知道公主要自己繼續什麼,她隻能自己亂猜著說:“還有、還有……言二郎來府上還殿下昔日贈他的東西,還要送公主東西。奴婢、奴婢都按照公主的吩咐,打發了出去,說公主不想和他有任何聯係,讓他離我們的公主府遠一些。

“言二郎還在公主府外站了一會兒才走,看上去……好像有點傷心。”

暮晚搖禦馬的動作忽然停下。

座下的馬被她拴著韁繩,低頭吐著渾濁的氣息,馬蹄在雨地上輕輕踩兩下。暮晚搖的長裙覆在馬身上,她目光靜靜地看著前方。

她就這般呆呆地坐了很久,身後的人陪她一同淋在雨中,無人敢大聲說話。雨水的氣息綿綿的,潮濕的,包裹著她,籠罩著她。

忽然間,一聲嬌斥自公主口中發出:“駕——”

她調轉馬頭,向出城的方向快速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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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粼粼,因下雨而行得緩慢。

雲書在外麵騎馬,初時高聲地試圖和那個沉默寡言的韓束行攀談。對方總不說話,雲書便也失去了興趣。

而馬車中,言尚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中捧著的寫滿字的折子。

這本是他想給暮晚搖的,但是自他從牢中出來,暮晚搖從不見他,一個眼神也不給。他自然知道這是最好的,不隻她這樣,他其實也應該淡下心思,應該徹底放下舊情。

隻是這折子是他想送給暮晚搖的最後的禮物。

她卻也不要。

言尚心裡如同一直下著雨,難受得厲害。他情緒低落,閉上眼緩一會兒,讓自己不要再想那些無謂的事了。他應當反省自己在戶部此案中的錯處,他太過衝動了。

自甘入獄接受調查是一回事,沒有給自己留足後路又是一回事。

這一次若不是運氣好,他也許就……

這種錯誤,日後不能再犯了。日後不管做什麼事,都應多準備幾條路。這一次,就是因為自己準備得太少了……

他縝密地想著這些,閉著眼,手摸到案幾上的一杯涼茶。他飲了一口,低頭咳嗽兩聲,眉峰輕輕蹙了下。牢獄之災帶上的傷還沒有好全,至少到現在,他的肺仍會抽痛……

言尚咳嗽時,朦朦朧朧地聽到外麵的女聲:“馬車停下——言尚在麼?”

他手搭在茶盞上,冰涼的指尖輕輕顫了下。他疑惑是自己的幻覺,因為他竟然覺得這聲音是暮晚搖的。

雖然覺得不可能,言尚卻猛的一下掀開了車簾,向外看去。

正好馬車被追來的人喝停,透過車窗,言尚漆黑溫潤的眼睛,看到了策馬而來、身上沾著雨水的美麗女郎。她正不耐煩地讓他的馬車停下了,嗬斥雲書不懂事。

暮晚搖忽然扭頭,她的眼睛和他對上了。

言尚心跳咚一下。

他一下子僵得往遠離車窗的方向退開,然後他靜了一下,又傾身去打開車門。而正是他打開車門的功夫,明豔奪目的女郎正踩著腳蹬、提著裙裾,登上了馬車。

車門打開一瞬,言尚看著登車而來的暮晚搖。

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她,見她垂著臉,抬眸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中的豔色,奪人心魄。暮晚搖麵上卻沒什麼表情,她躬身入車,言尚不得不向後退,給她讓路。

而她進來,就關上了車門。

言尚靠著車壁,不解地:“你……”

關上門的車廂,窄小安靜。暮晚搖俯眼看他,冷淡的,漫不經心的。

他穿著白色的文士服,清潤乾淨,仰頭看她。

他瘦了很多,麵容卻還是雋秀好看。

坐在車中,他如濛濛月光,如暖色春陽,他清澈的瞳眸中倒映著她。

即使是到了這個時候,暮晚搖看著他,仍覺得他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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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對他微微笑:“言尚,我們該有始有終。”

言尚怔愣看她。

他啞聲:“什麼意思……”

暮晚搖淡漠的:“怎麼開始的,就怎麼結束。”

言尚仍然沒有想明白她這麼追來,說這麼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想不是已經分開了麼,不是已經結束了麼。還要怎麼結束?

他想不清楚的時候,暮晚搖向他傾身,向他懷中擁了過來。

她摟住他脖頸,吻上了他的唇。

言尚瞬時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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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綿綿密密。

方桐等人冒雨趕到,看到雲書等人茫茫然地立在馬車下。雲書無奈地搖頭,手指馬車,示意公主將他們都趕了出來。

而車中,言尚靠著壁,仰著麵,他的睫毛輕輕的、悠緩地擦過她的臉。他的氣息和她在窄小的車中挨貼,她的呼吸與他交錯,發絲落入二人的鼻息下。

初時僵硬,後來他禁不住抬起了手。腦中繃著的弦“啪”地斷掉,他在她這無所謂的態度中,紅了眼,一把摟住了她。

看似他被她壓著,他卻伸臂攬住她的後背。柔軟相碰,你來我往。

心如火落,心如冰灌。煎熬痛苦,悲哀難受,情卻不減分毫。親密無間,愛意如此潮濕,正如也在淅淅瀝瀝地下一場雨。

二人腦海中,都不可控製地想到了當初,想到了暮晚搖離開嶺南那天,是如何將言尚壓在車中親他。

氣息滾燙,難舍難分。不管外麵的仆從如何等候,誰知車裡麵在做些什麼,壓抑著些什麼。

忽然,言尚唇上一痛,暮晚搖退開了。

言尚摸一下自己的唇角,是被咬破的血跡。她的唇紅豔水潤,也滴著兩滴血。

暮晚搖看他一眼,轉身推開車門,跳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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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始善終,如此結束。

她袖中卻被他塞入了一份折子。

暮晚搖扭頭看馬車最後一眼,頭也不回,騎上自己的馬,這一次真的走了——

依然覺得他很好。

但是……再也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再也不見是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的。

偏遠南方之北扔了1個淺水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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