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155章同行南下,快騎當歌……(1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13368 字 8個月前

春華無需剖白自我。

她本質問公主,想問公主為何對自己這般殘忍。結局潦草,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寢宮,便一下午都坐在空寂寂的宮殿中發呆。她不去關心大皇子的哭鬨,不去理會宮人們探究的目光,也不想知道那些在宮門外探頭探腦的小內宦們是誰派來監視她的。

她拒絕暮晚搖,毫無疑問。

她為後妃,夫君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兒子是她的牽掛所在,是她唯一的寄托。她不喜歡這些,可她同時也不討厭這些。她已習慣這裡,她離不開這裡。

暮晚搖聽到她的拒絕後,淡漠一笑,公主的笑容那般冷淡,看著她的目光卻有幾分哀傷。暮晚搖感傷時光的流逝,傷懷舊日侍女的放棄,更多的,則是暮晚搖和春華都知道的——從此以後,這對昔日主仆,會各走各道,分道揚鑣。

春華心中紮滿了針,充滿了刺痛。

劉文吉說瞧不起她,公主也說她變得庸俗無趣……是否她真的變得這樣糟糕,愛人朋友都就此失去?是否她無法逃脫這座牢籠,她就會蕭寂下去,默默死在這座輝煌又逼仄的深宮中?

任何女子,但凡有自我想法,誰不願意擁有像暮晚搖一般堅韌勇敢的靈魂,去堅定地追尋她想要的東西,去即使成了婚,依然不失去她自己?

任何女子,誰又是真心甘於自己成為黃臉婆,成為拖累,成為人人厭棄的糟糠?

春華沐浴在夕陽餘暉中許久,她漸漸恨自己,又同情自己。她想通了一些東西,又覺得自己從未想通。直到深夜了,徘徊於她宮舍外的小內宦終於忍不住,悄聲說劉公公夜裡會過來看望娘娘。

春華悚然而驚,整理儀容。

劉文吉到來前,剛從皇帝那裡出去。皇帝壓根忘了春華受了委屈,還是劉文吉提醒了一下,皇帝才敷衍地給春華賞賜了些東西,補償她的被冤枉。

皇帝心煩意亂於言尚的要辭官,他撒潑耍賴,都不管用。言尚堅持辭官,皇帝隻是不肯批。皇帝心中恐慌——

他平日經常會覺得言尚越俎代庖,插手的事情太多,讓他全無威嚴。但是言尚要走,皇帝才想起,自己平日依賴言尚太多,言尚若是走了,他又要陷入焦頭爛額的庶務中。

而這一次,恐怕沒有人幫他整理好哪些庶務。

即使有大臣願意當這個能人,皇帝也不信任。

當了皇帝後,他才知道何為孤家寡人,才知道滿朝文武,都是不能取信的。這個皇位他得來僥幸容易,他卻坐不穩。風雨交加,皇帝夜夜失眠,他藏拙多年,如今變成了真拙,卻又恐懼被臣子們發現自己的無能……

世間初登帝位的人,是否都如他這般無從下手?

而對劉文吉來說,這一天也是兵荒馬亂的一天。

言尚的攪局,攪混了原本涇渭分明的三股勢力。原本三方勢力想各自兩兩合作,鬥倒孤立的一方。而今三方則各自尋找複起的機會。世家因北裡緣故傷了元氣,內宦失了世家的助力重新成為孤島,寒門失去丹陽長公主和言尚的扶持,茫然無比。

三方皆落魄。

這就是言尚要的麼?

經此攪局,劉文吉無法一口吞並世家或寒門的勢力,他失去海家,他得重新尋找盟友。麵對韋家和劉家為首的世家,還有那個隻知道打太極、誰也不敢幫的無能帝王,劉文吉又得重整旗鼓。

無妨。

劉文吉心想,還有趙家為我所用。有趙家在,一定能慢慢撬動世家的跟腳。

還有皇帝。隻要皇帝依然像現在這樣,內宦仍然權傾朝野。霸占良宅良田如何,貪汙枉法如何……人要活著,無法清白,無法隻顧自己。權利的膨脹需要一些犧牲品,劉文吉犧牲的……不過是私德、名譽罷了!

都無妨!

劉文吉想著朝中這些庶務,他想他要積極促使言尚離開長安。言尚離開長安,他才有崛起機會。言尚若是在長安,就會一直想法子壓自己……言素臣的能力,劉文吉從不小看!

言尚要回嶺南養病……多好的機會!

且讓他走!最好他一輩子待在嶺南,彆回來長安了!

劉文吉來拜見嫻妃娘娘時,腦中轉的都是這些庶務。他大膽枉法,他連皇帝的女人都覬覦,他有什麼好怕的。隻是他見到春華時,微微怔了一下,麵無表情的臉色微有些裂痕。

劉文吉垂手而立,裝模作樣地讓內宦們留下皇帝賞賜的珍品。內宦們下去後,劉文吉看著春華,見她竟然一身輕帛紗襦,烏發梳成簡單的兩博鬢。發尾垂下的金翠花鈿映著她染了斜紅的眉眼,昏昏燭火下,她亭亭玉立,竟如二八少女一般的妝容。

她害羞又忐忑,還因為緊張恐慌,而吞了吞口水。

劉文吉:“……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春華垂首:“我這樣……好看麼?”

劉文吉不說她豔若桃李、讓他心中灼灼,他隻盯著她,嘲諷:“難道是丹陽公主教你這樣的?”

春華低聲:“不,從此以後,殿下大約再不會管我了。”

她悵然:“殿下得到了她愛的言二郎,她興致勃勃、意氣風發,她的路,越走越好,未來越來越明朗。對我來說,她如今心思已不再垂憐我。我為深宮怨婦,整日嘮叨的不過是兒子、主母、妻妾……

“她已然對我很不耐煩,很不願意聽這些了。

“正如公公你一般。”

春華失神的,又怔忡的,看著劉文吉。帷帳飛揚,她通過麵前這個波瀾不驚的權傾朝野的皇帝麵前的大紅人,去看舊日那個為她迷倒的少年。她找不到那個少年的痕跡,如此可悲。

春華難過的:“我變成了你們都不喜歡的樣子,是麼?可是你們也變得很可怕,你們走的……太快了。我也不認識你們了。”

劉文吉沉默。

良久,他側過臉,聲音一絲乾啞:“說這些乾什麼。”

春華向前一步,道:“殿下今日說可以帶我走,但是我拒絕了。我離不開深宮,可我也悚然而驚。陛下並不愛我,皇後殿下厭惡我的嶽兒是長子,擋了她兒子的道。其他妃嬪覺我無用,以前當我是公主的人,所以待我好,日後恐怕也會變。

“我回首時才發現,原來我失去了所有。我想做些改變,在有限的範圍內,做些改變……”

她哽咽:“公公,如今,我能仰仗的,隻有你了。

“我為深宮怨婦,一無所有。你若也想拋棄我,凡請提前告訴我,讓我心中有些準備。”

劉文吉轉過臉來,垂首看她。梧桐葉影在地,稀疏招搖,如同水藻蔓蔓,吞沒二人。

物是人非,情愛消磨。

他厭惡春華成為自己的軟肋,成為暮晚搖抓著的把柄。他想折磨春華,可是他看到這個女人,依然有千萬般柔情在心中,讓他痛恨。

那些過去的歡愛和時光,既讓他痛恨,又讓他不想舍去。

也許他早已不愛春華了。

可是春華不僅是春華。

劉文吉緩緩地勾起一絲笑,他痛恨地、喜愛地、厭惡地、歡喜地,向她伸出手,柔聲:“娘娘放心,臣永遠不會棄了娘娘。

“相親勿相忘,努力愛春華。

“臣都記在心裡呢。臣記在心裡一輩子,萬不敢辜負娘娘。臣托著娘娘,隻求娘娘同臣一般站在泥沼中,勿要放棄臣才是。”

他目中陰鷙的、怪異的,他抓住她手腕,將她擒到他麵前。他麵白冷峻,眼中卻蘊著暴風雪,猙獰可怖。春華鼓起勇氣看他,看他陰沉沉地貼著她唇笑:“你已放棄過我一次,若敢再背叛我,我……”

春華顫一下:“你會殺了我,還是讓我生不如死?”

劉文吉溫柔笑:“那些有什麼意思?”

他憐愛地撫摸她麵容,嬌美的女郎是皇帝的女人,卻置身他懷中,何其痛快。

劉文吉道:“娘娘又不愛生死,我拿生死威脅娘娘,有什麼用?娘娘啊,你若背叛我……我把你的兒子,你的嶽兒挫骨揚灰!一個不為皇後喜歡、不為陛下在意的宮中大皇子,會過得有多可憐,娘娘想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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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和言尚聊過春華和劉文吉後,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劉文吉有把柄在他們手中,他不敢太囂張。給此人上了緊箍咒,言尚才敢放心離開長安。

皇帝不允言尚辭官,言尚便先告假,一次又一次地上書請求。同時,劉文吉和世家那邊,都希望言尚離開。寒門失去領頭人,才會給他們勢力均衡的機會。

皇帝大約知道他們打得什麼主意,惱道:“言素臣官至五品,是朕的中書舍人,是吏部一員大將!他如何能辭官?他年紀輕輕就要辭官,讓天下人說朕容不得能臣!要怪就怪言素臣名氣太大,朕不能允他辭官!”

劉相公為自己弟子說話:“素臣身體確實需要休養……”

皇帝:“留在長安不能休養,非要回嶺南?嶺南向來是貶謫之地,他要去那裡,旁人以為朕是厭了他。列祖列宗麵前,朕如何向父皇交代?父皇將一個可當宰相的人才留給朕,朕把人趕去嶺南?言二今年不過二十五,正是青年之時,還是同平章事。同平章事亦是宰相!宰相豈能輕易辭官?

“朕知道你們安得什麼心!你們覺得言素臣走了,你們更容易控製朕!”

群臣當即下跪,連呼冤枉。誰敢控製皇帝,誰想當逆臣賊子。

劉相公更是氣得麵孔漲紅,他年事已高,脾氣素來暴躁,連先帝麵對他都客客氣氣請他上座,而今他卻要被皇帝這般任性給氣死。

劉文吉在旁道:“言二郎有海內名臣的名聲,不管在關中,還是在長安,名氣之大,都讓陛下不能輕易讓他辭官。”

皇帝眼睛一亮,以為有人支持自己。

然而劉文吉道:“不如給言二郎廣州刺史一職?正四品上的官位,不算辱沒了言二郎吧?他不是要回嶺南老家麼,正好回去治理廣州啊。去年因韋郎中開通河西商貿的緣故,廣州也隨之開通了海貿。

“然初時焦頭爛額,年前廣州刺史被海寇所殺,至今中樞還沒找到人代替。

“朝中諸臣一聽要去廣州,紛紛惜命搖頭。然言二郎這般肱骨之臣,自然不會因艱難而拒絕這門差事吧?那可是他老家,他總不見得對自己老家不管吧?同平章事去當個廣州刺史,如此正好啊。”

皇帝大為不悅,皺起了眉。說來說去,還是要把言尚弄出長安。

然而群臣卻若有所思,連言尚的老師劉相公都撫須點頭,覺得如此甚好。雖是養病,但仍可順便乾點事嘛。

世家和內宦對視一眼,彼此決定合作,共同弄走言尚。皇帝奮力反駁,大約結果不會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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