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前。
芬亞克邊境。
端木亓抱著徐星, 肖晨和方知許緊隨其後，四人在荒野中不停移動。
「血色積木」消失後，他們不再困於一隅, 但因為傳送的隨機性，每次落地都要重新確認方位。
“不行，反了。”肖晨低頭看一眼導航, 連忙提醒。
剛剛都出邊界了，沒想到又被傳回來, 端木亓十指機械動作, 隱隱開始抽筋，但他不敢停下，分秒必爭地啟動露營燈。
唰！
隨機傳送生效。
場景定格的瞬間, 端木亓心跳驟停, 這次傳送竟然把他們送到了敵人麵前！
血蝠和狼蛛意外地望著距離不到十米的他們，沒想到獵物還會自動送上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端木亓呼吸急促，迅速摸向下一枚晶石, 但迦斯塔的反應更快，S級異能「生物電流」出手, 端木亓渾身戰栗, 裝滿晶石的袋子猝然脫手！
銀色光弧劃過，無形的風箏線割斷編織繩，鮮紅的晶石迸落一地。
不！！端木亓的呐喊卡在喉嚨, 粗壯荊棘破地而出，徒勞地去撈四散的晶石。
徐星瞳孔收縮，周圍氣溫驟降, 漫天冰針朝對麵急射而出，血蝠倉皇閃避。
而方知許憑借長期撿晶石的熟練手法，飛快地撈起一枚，剛要塞進露營燈，一群腐蝕蜘蛛憑空出現，眼看就要朝他手腕咬下——
預示死亡的風箏線割破咽喉，端木亓絕望地閉上眼睛，終究還是……逃不出去嗎？
“啊啊啊——！！”淒厲的慘叫劃破長空，卻不是他們這邊傳來，端木亓倏地睜眼，隻見狼蛛後背飛起一塊皮肉，鮮血嘩嘩噴出。
在他們四周，漫山遍野不知何時湧現無數喪屍，不，那不是喪屍！端木亓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細長的鬼影通體血紅，分明是荒垣的墮落者！遠方高塔上，一道佇立的身影悠遠長嘯。
血蝠和狼蛛本就被宋可重傷，實力跌到差不多A級，這些血屍和蝗蟲一樣，源源不絕地冒出來襲擊他們，就算用異能也殺不儘，四肢頭顱被生生咬碎，血肉模糊的景象慘烈到令人嘔吐。
沒過多久，追兵們化成了地上的血泥。
徐星眼睛腫成桃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阿、阿妲……”
阿妲沒有靠近，隔著遙遠的距離低吼幾聲，剩餘的血屍又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視野裡。
端木亓淚流滿麵，哽咽難言，這項A級委托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他如願取得B區資格，卻也因此失去兩名摯友，更加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喪屍所救。
危機解除，四人精疲力竭，拖著沉重的身體撿滿地晶石。
頭頂傳來引擎的呼嘯，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下降高度，前方發現幸存者！”
葉梓玫眯眼辨認，旋即失聲驚呼：“……徐星？方醫生？是V587！快來救人！”
阿妲模糊的五官深深看了他們一眼，逆著朝陽，扭頭消失在地平線。
*
銀白色的星艇反包圍烏托邦的黑色艦隊。
A2區艾彌拉，新亞聯盟的軍事中心，重要性僅次於中央庭，卻不受其直接管轄，艾彌拉擁有獨立駐軍，一旦開戰或發生緊急情況，可以調動全聯盟的武裝力量，烏托邦升空後，經過一番權力鬥爭，原主席被迫卸任，新掌權人在B區執政官間輪轉，首位輪值主席由謝嵐擔任。
而謝嵐這回帶來的不止蒼鸞軍，還有空桑（B7區），阿斯卡爾（B9區），北方基地（B10區），瑉林（B16區）等地的頂級異能者，如果說古洪浥抽調了烏托邦一半的S級，那麼謝嵐率領的就是地麵最強武裝力量的集合，整個洛亞克地區的精神力濃度達到可怕的閾值，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謝嵐發布的命令言簡意賅，語調甚至算得上平靜，但在強大的武力威懾下，無人敢輕舉妄動。
葉崢用重力讓海潮退去，傷痕累累的宋可三人趔趄站穩。
無數眼熟的異能者從銀白星艇上跳下來：淩氏兄妹，白麒，趙雨晴，銀梟和圖斯坦隊員……
被方知許抱著的徐星心急如焚，好不容易來到宋可麵前，一眼看到她的斷腿，眼淚大顆滴落，哭得稀裡嘩啦，他仿佛一夜之間長大，深感自己的無力。
但宋可沒時間安慰他，焦急地朝眾人喊：“去找優優！和素察！”
林優優的吟唱引發了滔天海嘯，但她根本不會遊泳，兩人墜海後再也沒上來。
珍妮弗眼眶通紅：“我馬上去！”
趙雨晴跟著起身：“我和你一起。”她是水係異能者，在海裡找人更容易。
銀梟的臉上沒有以往吊兒郎當的表情，他嘴唇緊抿，神情格外凝重：“你們的傷不能拖。”
三人被抬上擔架，連接醫療艙治療。
方知許異能耗儘，在旁邊幫他們包紮傷口。
莊青硯安靜地抬眸，望向高處。
時隔多年，他和謝嵐，他的母親再次見麵，謝嵐望著他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眼神複雜，莊青硯不知該作何表情，凝視對方片刻，慢慢笑了笑，垂下目光。
一名身穿蒼鸞製服的高大青年穿過戰場，在宋可麵前蹲下來。
宋可察覺到有人靠近，本能地抬頭，隨即驚訝：“……安奇文？”
安奇文眉眼舒展，沉穩地頷首：“好久不見，宋可。”
他的臉上有重遇故人的欣慰，也有……始終化不去的哀傷。
“好好養傷，接下來交給我們。”
安奇文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而望向高空的塞蒙，眼底燃起暗火，根據情報，這就是血腥獵殺者的主人，當初把龐克派往弗拉拉的幕後推手：“十一支隊全員，聽我行動。”
或許是因為失血過多，宋可神思一陣恍惚，透過安奇文的背影，隱隱約約看到另一個人。
緊繃的氛圍裡，對峙雙方陷入僵持。
渾身插管的宋可往莊青硯耳邊湊了湊，輕聲嘀咕：“那是你，媽媽嗎？”
她看過謝斫少年時的影像，雖然驚鴻一瞥，但記憶深刻，兩人實在太像了，同樣的黑發烏眸，五官濃烈，讓人過目難忘，連眼角的淚痣都如出一轍。
莊青硯默默點頭：“是。”
“你媽媽，真好看。”宋可真心誇讚。
“……”莊青硯無聲歎息，小姑娘顏控的毛病不知跟誰學的，簡直根深蒂固。
戰場中心，異變突生，幾名心有不甘的烏托邦異能者趁對麵不備，忽然發動攻擊。
“我說過，違令者，誅。”謝嵐眉眼一冷，蒼鸞令行禁止，那些冒犯者瞬間被異能轟成渣滓。
宋可縮了縮腦袋，覺得脖子有點涼：“呃……就是，有點凶。”
場麵再度凍結，一片死寂。
就在這時，古洪浥威嚴的聲音經由擴音器，回蕩在眾人耳邊：“兩位將軍來得很快。”
他話裡有話，意有所指，洛亞克的信號屏蔽剛解除，他們就到達現場，肯定不是才收到的消息，極有可能早就盤旋在附近，隻是礙於「血色積木」無法進入。
謝嵐目光掃過角落裡狼狽喘息的謝平，眼底儘是冰涼。
古洪浥注意到她的視線，緩緩開口：“謝將軍不必動怒，底下這位也出自你們謝家，他叫謝斫，永生計劃的密鑰，仔細論起來，你應該是最清楚他身份的人。”
“謝斫是聯盟一級通緝犯，我有權利逮捕他。”
謝嵐神情冰冷：“敢問‘前’首腦，他犯了什麼罪？”
古洪浥綿裡藏針：“反人類罪。”
“你不能逮捕他。”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葉崢淡淡丟下一枚重磅炸彈：“他是北方基地的下一任執政官，你所陳述的罪名不成立。”
古洪浥神色一愣，萬萬沒想到葉崢會用這種方式來保謝斫，他頓覺荒謬，搖頭失笑：“葉崢，北方基地號稱人類最後的希望，可你選的人寧願眼睜睜目睹人類走向滅亡。”
葉崢見慣唇槍舌劍，對他的嘲諷不以為意：“幾天前，謝斫主動找到我，上交了莊青硯博士生前的研究成果，包括涉及永生計劃的部分，在寧榮博士的主導下，北方基地聯合其他12個B區，共同開展關於器官再生的深度研究。”
“所以，謝斫無罪。”
一語落下，滿場嘩然。
烏托邦的指揮頻道炸了鍋：“什麼！葉崢已經拿到了資料？！”
“他們B區有什麼權利越過烏托邦獨立研究？！”
“不行，不能私吞，讓他們交出來！”
葉崢的話，讓被欲望吞沒的理智重新回歸，現場異能者齊齊停手，表情猶豫不決。
古洪浥太意外了，望著莊青硯沉默許久，實在沒想到，他竟然提前一步，把東西交給了葉崢。
“這就是你的後路？”路小羽疲憊地靠著醫療艙，扯了扯嘴角。
“算是吧。”莊青硯思慮過後，決定讓部分資料重見天日，他在來的路途上整理好內容，由淩氏兄妹送回寧榮手裡，並且向葉崢坦白，此行安危不定，如果他失聯超過一天，就是出事了。
前麵說話時，宋可扯了扯方知許袖子，覥著臉伸手：“老方，再給我拿一支，封閉。”
方知許嚴肅搖頭：“彆打了，沒用。”
方知許給V587每人發了兩支封閉，不是因為小氣，而是第三支沒用，這種藥劑本就依賴短時間刺激，且不說嚴重的副作用，一旦頻繁注射，就會產生抗藥性，再打效果甚微。
宋可抿了抿唇，麵露失望。
她體內的精神力橫衝直撞，始終找不到出口，也用不了異能，這會連手指都難以控製，一會抽搐一下。
交鋒還在繼續，烏托邦要求共享資料，葉崢卻隻說了一句：“相關研究會在地麵進行。”
對麵頓時勃然大怒：“葉崢，你這是什麼意思？”
葉崢麵色鎮定，屬於S級的威壓鋪滿全場：“烏托邦代表不了聯盟，也代表不了B區。”
古洪浥還沒回應，脾氣較衝的瑉林執政官已經破口大罵：“意思就是，老子踏馬受夠了，去你x的中央庭，以後天空歸你們，地麵歸我們，誰也彆管誰！”
粗鄙的宣言讓現場陷入沉寂，然而其他幾位B區執政官卻神情如常，顯然早已達成共識。
“這是你們的決心？”古洪浥環顧一圈，沉聲發問。
“古先生，不、不好了，B區……獨立了。”一名高官喃喃自語。
幾個小時前，星網上出現一則爆炸性新聞，包括北郡、空桑在內的13個B區發表聯合聲明，宣布脫離前中央庭，現烏托邦的管轄，以獨立聯合體的形式自治存亡。
竊竊私語瞬間停止，空氣陷入詭異的寂靜。
良久，古洪浥似乎笑了笑。
一道全息投影落下，這位聯盟昔日的大人物終於現身。
他西裝革履，精神矍鑠，注視滿目瘡痍的戰場，望向對麵十餘位執政官，最後審視的目光落在莊青硯身上，沉吟片刻開口：“十三年前，在我腳下這片土地，火種項目的實驗室裡，曾經誕生過一具完美的生命體——LAK0017，它擁有永恒的壽命，強大的異能，清醒的理智，是科技贈予人類的最好禮物，也是文森特重啟永生計劃的主要原因。”
古洪浥是位出色的演說家，三言兩語就抓住所有聽眾的注意力，令他們紛紛色變。
謝嵐眼眸閃爍，猝然抬眸望向莊青硯，卻發現他也正注視自己，表情意外平靜。
“隻要全麵解析LAK0017的基因圖譜，一比一複刻DNA序列，人類就能實現真正意義的永生，不再被衰老、疾病和死亡困擾，從而進入下一個大發展時期，如你們所見，我想實現的，是惠澤全人類的目標。”
“我們這代人，本可以永生。”
“這些，密鑰給你們的資料裡，有嗎？”
當然沒有。
莊青硯臉色沉靜，瞳孔裡漫上暴雨將至的陰霾。
玩弄權力的人心都臟，古洪浥選擇這時候公開LAK0017的存在，卑鄙的目的不言而喻。
他用了最高明的挑撥，連那些B區的執政官都議論紛紛，不住質問葉崢，古洪浥說的是否屬實。
而場內的莊青硯，毫無疑問成了眾矢之的。
莊青硯有雙漂亮的桃花眼，本該是溫柔多情的相貌，但他眉峰修長，鼻梁挺直，下頜輪廓清晰銳利，不笑的時候，淺色瞳孔總是透出冷漠的厭世感，讓人難以靠近。
“惠澤全人類？以為用些花團錦簇的詞，就能掩蓋你肮臟的本性嗎？”
莊青硯一語揭開真相：“你不過想把永生的開關掌握在自己手裡，人為控製優勝劣汰。”
“在你眼裡，普通人有永生的必要嗎？沒有。違抗者有永生的必要嗎？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