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養一個繼承人極其耗費時間心力,所以沒有巨大動蕩,聯盟不會輕易更換元帥人選。
這也是覃直任職數十年,和蟲後作戰受傷後,才讓新任元帥閣下上任的原因。
但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現任元帥上任不過兩年,老元帥即使想剝奪他培養繼承人的權利,也隻要通知軍部即可,完全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借易上將的身份秘密傳召他。
“閣下,想讓我取代的,是現任元帥閣下?”
老元帥對陸珩能看出來並不感到意外,語氣卻還是因為他的敏銳而緩和下來:“你不必感到吃驚。”
一番話讓所有人都瞳孔震動的老元帥搖搖頭:“覃直雖然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但是他的有些方法,有時候,讓我和軍部眾人,都感覺到有些激進冒險,尤其是這幾年的連年征戰。”
“軍部沒有休養生息的機會,好不容易被擊退的蟲族,也有卷土重來的征兆。”
雖然剿滅蟲族是大勢所趨,但聯盟如今局勢不穩,即使要剿滅蟲族,也得從長計議。
現在根本不是個好機會。
而且,星際疆域遼闊,一旦哪裡出現災禍聯盟很難馳援。
但軍部畢竟是覃直做主,即使他每次都好聲好氣說會考慮,軍部的戰意還是慢慢蘇醒。
老元帥卻覺得這不是件好事,更擔心覃直會因為過分偏激讓聯盟陷入危難之中。
所以,他想重新培養繼承人,不是下一任,而是直接取代覃直,帶領聯盟走向正路的元帥。
陸珩作為資源規劃係的學生,精神力天賦卓絕,在聯盟聯賽中的表現更是讓人驚歎,令那些精神力卓越的天之驕子望塵莫及。
入伍之後,更是展現出作為一名指揮,一名軍人該有的冷靜,沉穩風範。
即使西部戰區不把人扣下來當上將,他不看中他,選作自己的學生,也遲早會平步青雲。
這一點,老元帥和周教授都絲毫不懷疑。
在聯盟新生一代中,也屬於名副其實的佼佼者的陸珩,也遠比作戰經驗更豐富的覃直更像是一名合格的領袖。
這不是感覺,而是事實。
“怎麼樣,要不要考慮考慮?”
雖然晉升至最高統帥未必是每個人的願望,更未必是陸珩入伍的初衷,但他相信,哪怕是為了聯盟未來,陸珩也不會拒絕。
實驗室內安靜下來,陸珩斂眸。
隱匿起來的軍校生們沒有想到,他們以為的陰謀,竟然是老元帥苦心思慮之後才走的一步險棋。
而導致聯盟被蛀蟲腐蝕的罪魁禍首,也早在十幾年前,就被自己的老師,也就是老元帥所懷疑。
聯盟曾經有機會逃離覃直的掌控。
老元帥也曾經想讓學長鏟除這顆毒瘤,肅清軍部。
軍校生們的心情全都複雜沉重下來。
陸珩卻抬眸:“閣下不擔心我掌控軍部,唯利是圖?”
聯盟很少選拔天賦異稟的年輕精神力者作為元帥,就是擔心在漫長的任職期間,不夠成熟的頭腦被利益誘惑,動搖聯盟的根基。
軍校生也默默。
雖然他們都相信學長的能力和判斷,但學長和往任元帥比起來,確實太年輕了些。
老元帥卻看向他:“你會麼?”
密閉的實驗室內無人回答,但是每個人心底的倏地回蕩起來的回答都是,他不會。
一個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阻攔蟲化基因擴散,一個在犧牲前仍然高瞻遠矚,將變異蟲族的信息植入模擬賽地圖的人,會因為自己已經具有的天賦而殘害同胞嗎?
陸珩沉默,肩上勳章依然閃耀。
軍校生們心情卻更加沉重了:連他們都知道學長不會。
老元帥會這麼說,想必也是做好了傾囊相授的準備。
但這也意味著,他們損失的,並不僅僅是一個實力超群的學長,一位前途無量的年輕上將。
而更有可能是一個可以一力扭轉軍部形勢,讓聯盟不必連年遭受蟲族侵襲,可靠而堅毅的領袖。
老元帥卻道:“你的才能和你的天賦一樣,不應該被浪費。”
雖然作為資源規劃係的學生和上校,他已經做得非常出色了,但是老元帥還是覺得,陸珩能做到的,遠遠不止現在這些。
“對了,”雙手背在身後的老元帥看向牆壁上穩定識海的研究項目,側眸,“還有一件事。”
陸珩轉頭,老元帥卻語氣和善地伸手:
“墨蘭星係的駐軍長官喜得了一位千金,聽說,也是頂尖的SSS級天賦。”
因為怕招來禍患,他們沒有選擇上報,而是單獨報告給幾位高級將領。
不過那小丫頭似乎皮得很,前幾天,還自己架著飛船跑出去了,剛剛才找回來。
麵容和藹的老人搖頭輕歎:“我也想感受感受聯盟最新一代的朝氣,可惜我已經老了,精神力遠不如之前靈活,教教怎麼當元帥還行,怎麼使用精神力,就不行了,既然你的精神力也是頂尖等級,就索性幫我教教她吧。”
伸出手落在陸珩肩頭的人拍了拍他,仿佛他已經同意般:“就當是提前熟悉你未來要駐守的星係了。”
墨蘭星係身為邊緣星係中位置最重要的資源星係,一向被認為是除前線外最磨煉意誌,考驗指揮和部隊作戰能力的戰場。
不管是現任元帥,還是上任,上上任的,都是在墨蘭星係曆練之後,才從前線回到聯盟,登上元帥之位。
陸珩卻微頓:“您說的兩位上將,是墨蘭星係的盛巍,和陸如玥長官?”
老元帥似乎是微訝:“你認識?”
那就更好辦了,他們本來也不放心把女兒交給其他人。
那樣的天賦,本來就極易招來殺身之禍,有陸珩這樣值得信任的人在,自然要安全得多,說不定,還能造就一個和陸珩一樣的頂尖精神力者,聯盟新的希望,和依靠所在。
“不過他們一家人似乎沒來過西部戰區,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你還有印象嗎?”
視線落在穩定識海的研究項目上,泛著藍光的虛擬投影正在逐行介紹識海不穩定帶來的種種危害上的陸珩卻是抬眸。
身著軍裝的年輕上校就這樣立在冰冷的實驗室內,緩聲開口:“有。”
她在營養倉裡探出頭來。
在滿天煙塵裡咳嗽著揮手。
還有,在他懷裡滿身是血地睜開眼睛。
在他們相遇之前,他們就認識很久,很久了。
.....
老元帥因為軍部會議而提前離開了,走之前還叮囑陸珩好好考慮,西部戰區那裡,他去說和。
潛入研究所的軍校生們看到陸珩目送老元帥走遠,都是沉默片刻。
應承視線落在遠去的飛船上,半晌才道:“老元帥閣下,當年在偏遠星係淪陷後爆發的前線戰役裡,犧牲了。”
所以沒能及時回到聯盟,和陸珩學長說這一番話,更沒能收回這道征召。
這麼想來,對方可能根本還沒有滲透軍部高層,也沒有染指征召這個等級的軍部命令。
而更有可能,是在老元帥因為戰役隕落,截胡征召的叛徒找到機會,暗害學長之後,才得到了更為強大力量,開始對更高職位的人進行寄生。
他們以為的陰謀,起初也並不是陰謀。
而是一位廝殺戰場多年,隻為維持聯盟穩定的老人,在離開元帥之位之後,仍然殫精竭慮,想為聯盟和聯盟的未來,付出最後一點心力,而做的最後努力。
如果不是叛徒,不是偏遠星係的淪陷,小師妹不會重傷至此,到現在還沒有蘇醒。
學長也本可以,作為老元帥的學生,和小師妹一起留在墨蘭星係,成為邊緣星係,乃至整個聯盟的依靠。
陸珩看著眼前平靜的穹宇。
他隻料到征召可能有隱情。
卻沒有想到現實會是如此。
墨蘭星係的兩位駐軍長官,也是難得溫柔的人,如果沒有那場戰役,或許她就不會成為孤兒,不會不知道怎麼控製自己的精神力。
不會被蟲族逼迫,疲憊至此。
應承沉默地垂眼。
打開的光腦上,十幾年前的資料現在看起來,仍然觸目驚心——
“......損失慘重,而作為偏遠星係心臟的墨蘭星係,在戰役爆發的第二天,全線淪陷,所有駐軍全部陣亡.......隻有飛船內昏迷的五十三名幼童存活......目前已確認沒有蟲化感染跡象,均為精神力等級為中等的戰爭遺孤。”
陸珩沒說什麼,挺拔的身影落在日光下,被無限拉長,靜默良久的人開口:“走吧。”
已經發生的無法改變,他們能做的隻有挽回,儘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