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就沒有了。
司機真不知道梁其頌在賭場裡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但隻告訴方清芷,梁其頌在哪一家賭場。
一五一十地老實說真話,。
傍晚時刻,賭場前。
方清芷下了車,她帶了四個人,浩浩蕩蕩進去,阿賢去問了幾個人,便將帶客人去前台簽禮碼的梁其頌堵得嚴嚴實實。
如今的梁其頌穿著賭場裡分發的黑色西裝和襯衫,大約人的氣質會隨衣著改變,就連肩膀瞧著也不如之前那般單薄。對客人的微笑,流暢的話術,輕車熟路,令人想不到他其實是個還未畢業的大學生。
梁其頌未想到能在此見到方清芷,看到她時,麵上略有驚喜,隨後又平複:“你等我,我帶客人做完事。”
方清芷有耐心,有分寸,她安靜地等,等他服務完這個客人。
一結束,梁其頌直接被四個人帶到方清芷麵前,到了單獨的貴賓室中。
方清芷讓其他人出去,隻問他:“梁其頌,你究竟知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我在賺錢,”梁其頌整理了襯衫,平靜望方清芷,回答,“你知不知剛才那一單,客人拿走了一百萬的禮碼,我能從中抽取一萬,這些都是我的酬金。”
方清芷沉靜:“是,你的確在賺錢。”
她不能反駁,一單一萬,多大的誘惑,她能理解。
“清芷,”梁其頌說,“你之前說的對,在這個世道上,太單純的人是賺不到錢的。繼續讀商科,將來還是為富人打工賣命,不像現在,我可以直接賺富人的傭金——我很感謝你,你看,我現在一晚上就能拿到一萬,的確要比在學校中讀書賺得更多。”
方清芷輕聲:“這不是你最初的理想。”
“你最初的理想也不是委身於人,”梁其頌笑了一下,頗有些自嘲意味,又有些黯然,“世道不同,隻能怪我們生在這一片被鬼佬占據的島嶼。”
說這話時,方清芷終於從他臉上窺到熟悉。
隻能怪如今這個局勢。
怪他們不能生於普通人家,怪他們生活在這個飽受歧視、隻笑貧不笑娼、警察碌碌無為、富人隻手遮天的混亂時代。
方清芷說:“97年之後,英國人會離開。”
“在那之前,我還能賺到許多錢,”梁其頌靜靜,“清芷,不止華人在賭,世界各地的鬼佬們也都在賭,我現在在賺他們的錢,引他們犯罪。賭不好,我知道,所以我永遠都不賭——我隻引鬼佬們賭”
是嗎?
他接觸的大部分豪客還是華人。
方清芷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是不是那個司機主動提出帶你來賭場的?”
“不是,”梁其頌搖頭,“是我讓他帶我進來。”
“也是我,要求做疊碼仔。”
方清芷站在猩紅地毯上,望梁其頌,良久,她抬手,同他握手。
梁其頌的手微微發熱,方清芷知賭場會對空氣進行人工加氧、來使人保持亢奮,隻是他此刻手掌熱度仍舊不如從前——
不如那一晚,他們倆人打了那位少爺,握手在晚風裡狂奔。他們不知道前路是什麼,也不知道打傷那位少爺的後果,但又能怎樣?青春本身就是不顧一切,少年少女皆熱血,無知無畏,滿不在乎。
他們開懷大笑,在簡陋的燈光下吃熱騰騰的魚丸,兩人都出了一身熱汗,他們站在白茫茫的熱氣中暢想著未來。
那時梁其頌穿邊緣洗到發白的襯衫,方清芷穿陳舊的連衣裙。
如今他身著賭場的乾淨西裝,方清芷著昂貴的套裙。
方清芷先鬆開緊握的雙手。
她衷心祝願:“祝你前程似錦,得償所願。”
……
方清芷慢慢地走出賭場,阿賢緊張望她,在看到她衣著乾淨整齊後,才鬆口氣,忙不迭過來,問:“今晚想吃些什麼?我打電話給孟媽,讓她早早準備……不回家吃也可以,去哪裡都行,我知道……”
“阿賢,”方清芷輕聲,“你能送我去學校旁邊的那個茶餐廳嗎?”
茶餐廳還開著,方清芷進去,買了一份紅茶,一份多士。紅茶熱乎乎,多士裡的黃油烤得香噴噴,和之前一模一樣。她沒有在餐廳裡麵吃,而是站在外麵,一口一口地咬。
阿賢感慨,這麼久了,方小姐果然還是愛吃紅茶和多士。
隻是,現在沒了梁其頌那個小子,方小姐終於可以一人吃完整份了……也不對,或許,下一次會是大哥同方小姐分享呢?
阿賢搖搖頭,囑托兄弟看好方清芷,他跑去打電話,告訴陳修澤。
陳修澤剛抵達不久,正休息著。
他問:“方小姐吃過晚飯了嗎?”
阿賢說:“吃了。”
陳修澤又問:“吃的什麼?”
阿賢如實回答:“就是之前那個茶餐廳,她要了一杯紅茶一份多士。”
陳修澤沉默了。
久久沒有等到大哥說話,阿賢迫不及待地開口,彙報:“對了,大哥,今天方小姐見了——”
“不必告訴我,”陳修澤打斷他,“我說過,這幾天,你要聽方小姐的話。這幾天,她見什麼人,做什麼事,都不要告訴我。”
阿賢愣了:“啊?可是方小姐也不知道……而且她肯定也會懷疑……”
“不需要計較這些,”陳修澤緩聲,“我既然答應了她,便不能違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