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芷說:“怎麼不講是’未來bb的親生老豆’?不夠嚴謹。”
陳修澤連連歎氣,抬手去揉她臉:“難道還能有其他的可能性?”
方清芷拍他的手:“先讓我喝水,我好渴。”
拍也未必多麼用力,她一直這樣,輕輕的,不會下多大的狠手。方清芷低頭喝水,心中驚詫。她並不知阿賢怎麼會見到米娜,在她記憶中,兩人僅有的交集,也好似隻有當初她在書店工作時的匆匆一麵……
大約兩人在其他地方也見過。
她畢竟並非全知,不能精準了解所有過往。
方清芷靜心屏息飲茶,喝了一杯,陳修澤又替她斟一杯。他說:“是不是感覺不相襯?”
方清芷一時沒有回轉:“什麼不相襯?”
“米娜父母打算送她去英國留學讀書,將來或許留在那邊,也或許會回來,”陳修澤說,“阿賢英語差,去了英國,看醫生也要再請一位翻譯。”
方清芷:“啊。”
“聽說米娜也會鋼琴,會跳舞,”陳修澤說,“阿賢同鋼琴最近的一次,還是八年前打架,他按著人的頭往琴鍵上一路滾過去。”
方清芷說:“你到底是阿賢的哥哥還是米娜的哥哥?怎麼一直在講阿賢的壞話。”
“正因為是他大哥,才不能處處維護他,”陳修澤笑著看方清芷喝水,“幫理不幫親,清芷,這是很嚴肅的事情。”
方清芷喝水。
陳修澤緩緩說:“倆人之間隔著的東西,你應當也清楚。看到鋼琴,米娜想到的隻有鋼琴曲,坐在上麵如何演奏;而阿賢想到的,卻是怎麼將人往上麵按。我同阿賢,先前娛樂活動也隻有打牌,飲酒,或者勉強看些電視劇,吃飯聊天;而你和米娜呢?娛樂活動多姿多彩,讀書,跳舞——”
方清芷說:“我也不會跳舞。”
陳修澤目光柔和:“那就換個例子,聊天。或許,有些你提到的東西,我們都聽不明白。而我們習以為常的一些事情,你會覺得恐怖。”
方清芷說:“陳修澤啊陳修澤,你先前還講不要讓我妄自菲薄,怎麼今日你忽然鑽了牛角尖呢?”
陳修澤:“嗯?”
方清芷說:“書上的知識也好,日常生活的經驗也好……你也知一加一大於二,兩個人互相交換彼此擁有的東西,從對方那邊獲得自己可能永遠都無法體驗的另一種人生……難道不比一乘以一等於一更好?”
陳修澤望著方清芷,笑了:“原來還能這樣想。”
“不然呢?”方清芷歎氣,“難道我現在要陳生立刻去讀書,要求你必須吃我讀書時的苦、要陳生立刻考上我所在的大學?還是現在陳生將我重新丟去做馬仔,去偷偷地走私、去跟著大佬混生活——”
陳修澤被她逗得發笑:“跟什麼大佬?你想跟哪個大佬做事?”
“誰知道呢,我如今認識的也隻有一個人,姓陳,叫陳修澤,”方清芷說,“也不知他肯不肯收我。”
陳修澤大笑出聲。
阿賢原已經調整好狀態,打算進來,聽到這笑聲,又堪堪停下腳步,沉思片刻,決定還是在外走一走,等會兒再過來喝茶。
陳修澤說:“我也認識他,幫你問一問,隻是不知方小姐能做什麼工作?擅長做什麼?”
方清芷說:“我擅長氣人。”
陳修澤連茶也不喝了,煞有介事:“既然這樣講,看來我引你去見他之前,還是先立下平安紙。”
方清芷噙笑:“就是這樣,修澤。不要用個人的想法來假定未來的相處關係。你難道認為我們之間相處不夠愉快,還是感覺阿賢——”
話未講完,看到陳修澤專注的一雙眼,方清芷又低頭:“是,我們相處非常愉快。”
陳修澤終於聽到舒心妥帖的一句話,不再強迫她,握住她的手,輕輕拍拍:“那就喝茶,喝完茶,再去見阿賢。外麵太陽那麼大,彆將他烤化。”
方清芷願意幫阿賢這個忙,但前提也分明,不許兩人再做出以權勢壓迫人的舉動。
陳修澤說:“方小姐講得都對,我生平最厭惡強迫人。”
方清芷說:“請您按住自己的胸口,摸著自己的良心,再講一遍。”
陳修澤抬手,放在方清芷頭頂,煞有介事:“我生平最厭惡強迫人。”
方清芷講:“原來陳生毫無良心。”
“有啊,”陳修澤的手仍舊壓著她的頭頂,含笑,“我現在正摸著我的良心呢。”
方清芷講不過他,一路拌嘴到米娜家中。她父母早已經在家做好準備,什麼“未來bb的老豆”,方清芷還是講不出,隻說自己的哥哥,含糊不清的,也沒有講是不是親的……很多話不需講明,兩人姓氏不同,容貌又般配,米父米母都明白,仔細款待他們。
做了錄音取證,米娜也早早寫了一份證詞,證明趙昊天起初給她的那份巧克力中就有藥物。事態發展到如今,已經不會再有人想要包庇趙昊天,就連他那做局長的父親,也已經收到上頭命令,得知此事得罪了開罪不起的大人物……他自己的職位都難保,哪裡還敢去救自己兒子?
一切都按法律來。
在米娜說話的時候,阿賢一直專注地聽。他今天仍舊戴著帽子,帽簷拉得很低,甚至不敢抬頭看米娜的臉,怕她被自己臉上未痊愈的疤痕嚇到,隻這般沉默地聽她講,低頭看她手腕上未好的痕跡。
直到離開,他們都沒有講一句話。
米娜也沒有注意到他。
回程的車上,幾人都很沉默。方清芷是沒有想到同學竟然這樣慘,倘若她一開始就吃出那巧克力的不對勁兒,或許米娜也不至於遭受這樣的折磨……她知女孩子在如今生活不易,就算是家庭富貴如米娜,也無法完全避開無妄之災。由己度人,一想到不知多少女孩也遭受著如此命運,方清芷淒惶之心更甚。
她想起讀教會女中時,女老師對她們的教誨。教會女中有不少條條框框的約束,比如女孩子必須婚前守貞,發生婚前X行為是違背教條的糟糕事情……
但真正遵守這項教義的,也隻有女孩子。那麼多男性不約束自己,卻占有著比女性優秀許多的資源。
方清芷凝望窗外,好久,才緩慢地深深呼吸。
歸家後,陳修澤才單獨見阿賢,問他,怎麼不同米小姐講話?
阿賢低頭,他說:“米小姐現在很怕男性,我不想再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