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修澤忍俊不禁:“永誠若是知道大嫂這樣惦記他,他一定喜笑顏開。”
方清芷若有所思:“倘若永誠真的這麼做,隻怕他屁股肯定皮開肉綻。”
陳修澤捏著她的手指,目不轉睛看方清芷。她的頭發長得極快,已經快要到兩人初見時的長度,烏黑濃如雲,若是再往上幾百年,兩人結發為夫妻,男子也蓄長發,如今應當也是要同她頭發融在一起的。
結發為關妻,恩愛兩不疑.
多麼好的願景。
陳修澤很少會假設那麼久遠的事情,倘若真是幾百年前,那麼二人也不會來香港,更不可能這樣輕而易舉地相遇。
“那方小姐還打算怎麼做?”陳修澤柔聲,“既然綁架校長這條路行不通,方小姐是否願意接受我的求婚?”
方清芷仍在認真思索:“不如你為我們學校捐贈一些教學樓,或者幫忙拿塊兒地皮……或許校長一開心,會主動給你博士學位?”
陳修澤正色:“我一個普通的納稅市民,合法的正派人士,你怎能引誘我去走這種投機取巧來騙取學曆的路子?”
方清芷笑:“陳生若是正派人士,那天底下如今就沒有壞人了。”
陳修澤撫摸著她的手指,不肯讓她抽手,更不肯讓她取下戒指,故意嚇方清芷:“若我真是壞人,現在就該用槍指著白白嫩嫩的方小姐,要你立刻同我結婚。”
方清芷建議:“不如我們還是探討一下,如何用槍指著校長,逼他為你頒發學位證書?”
陳修澤一聲歎,抱住她,輕輕拍著方清芷的背:“清芷啊,你可要令我憂愁到白頭。”
方清芷也摟著他,半閉著眼睛,想了許久,才說:“如今我還在讀書,現在忽然講結婚……似乎有些太早。”
陳修澤說:“我瞧見這枚戒指,隻想到,能佩戴它的人隻有你。”
方清芷說:“陳修澤。”
“不要叫我名字,”陳修澤語調平穩,又有些感傷,“這裡隻有一個求婚被拒的失意人。”
方清芷噗呲一聲笑,她沒有再去摘那枚戒指,隻抬手,觸碰陳修澤的臉頰:“你多給我些時間,等我畢業後再正式答應你的求婚,怎麼樣?”
陳修澤捉住她的手,挪到唇邊,親了親她的掌心:“還能怎樣,你這樣對我說話,我若是拒絕了你,豈不是顯得我過於不通情理?”
方清芷被他親得掌心發癢,也沒有推開:“修澤。”
陳修澤說:“換個稱呼,這個不好。”
方清芷叫:“老豆?”
陳修澤歎息:“更加傷心了。”
方清芷試探:“爹地?”
陳修澤捂胸口,皺眉:“被你叫得難過,心臟也痛。”
方清芷換:“Honey?”
陳修澤舒展眉頭,鼓勵:“已經接近正確目標,我相信聰慧的方小姐應該理解我的意思。”
方清芷笑了,猶豫半晌,才低低一聲:“老公仔。”
這句話終於令陳修澤滿意,他握住方清芷手指:“一言為定。”
方清芷說:“一言為定。”
若說先前那些什麼害怕的東西……如今倒是漸漸地都消失了。新的顧慮會在原來的顧慮上隨風生長,好似春風催發的野草。
方清芷自我評判,審視自己內心,漸漸明了。
婚姻是件極為慎重的事情,尤其是在香港——許多人婚後要冠夫姓,今後不再是“方”,而是“陳方”。聽起來有些怪異,好似“木方”“石方”“土方”“奶油小方”,不像個人的姓,像極了一個物體。
頗有些心悸。
雖然如今再不同舊社會般,講“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但認真來看,這種有了法律作為保護的關係仍舊是頗為重要的一項抉擇。方清芷如今回顧兩年前的自己,隻覺那時的自己過於稚嫩;她還沒有真正去徹底了解社會的運行法則,因而不想再去學業完成前就倉促做重要決定。
過了幾日,方清芷又同陳修澤談論過冠姓的事情,陳修澤倒坦然,方清芷冠不冠姓氏都無妨。
“家中姓陳的已經足夠多了,”陳修澤同方清芷下圍棋,持黑子,專注看棋局,“啟光,本賢,至珍,永誠,將來呢,他們又要生一大堆姓陳的孩子,傳宗接代的重擔不需要我來扛,更無須我去發揚光大——等等。”
陳修澤落下一子,又說:“不過啟光和慧寧的第一個孩子要姓溫,我父親答應過她的父母。”
方清芷拿著白子,專注尋他的破綻:“還有這樣的說法?”
“是,”陳修澤頷首,放緩,“你也是父母唯一的孩子,將來我們若是有了寶寶,也可以隨你的姓氏。方,筆畫也少,將來孩子讀書上課,也定然開心,毋需在寫名字上犯愁。”
方清芷專注對弈,頭也不抬,說:“不如為它取名方一,或者方一一,更簡單。”
陳修澤笑:“可以。”
方清芷終於落下白子,她直起身體,觀看陳修澤的麵容,有些意外:“有時候,你經常會有令我也詫異的想法。”
陳修澤揚眉:“比如?”
“比如孩子的姓氏,”方清芷說,“再比如,對待是否有孩子的態度。”
陳修澤去拿棋子,指腹觸碰到兩枚,他隻輕巧取其中一個,牢牢夾在指間,和緩:“同你之前所說,我做大哥,做兄長已經做得的確久了。永誠年齡最小,照顧他們,也同照顧孩子沒有什麼區彆。清芷,這個家庭不缺孩子,我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多子未必就是多福。”
說到這裡,他柔和一笑:“至於姓氏,更容易,孩子是你辛苦孕育的,你自然有為它選擇姓氏的權利——至於跟隨誰的姓氏,都無妨,總歸孩子的親生父親是我,不是嗎?”
方清芷歎:“我的好多同學,也未必有你這樣開明的想法。”
這話不假。
儘管很多人已經自詡為“新一代香港人”或者其他,但受傳統觀念影響,許多人仍舊認定必定要多子多福,要男孩繼承家業,而且一定要多個兒子才可。好似繁殖欲刻在那些並不能孕育生命的人類身上,他們不能親自分娩孩子,卻熱衷於讓其他人分娩他們的孩子,好將那基因和姓氏代代傳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