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轉學似乎並沒有讓清川雅受欺負的情況減少、反而變得越加嚴重,剛接手清川雅的那段時間,也就成為了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最忙碌和憂心的一段時間。
以至於每天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清川雅家裡,然後“收獲”一位狼狽不堪、傷疤累累的小朋友,幾次下來見情況不能好轉,就聯係學校再次轉校……這種情況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清川雅的小學生活就是在頻繁的轉校中度過的。
……
【很抱歉兩位家長,我知道清川小朋友情況特殊,已經安排了氛圍最友好的班級,也讓任課老師多留心注意了……隻是這孩子可能真的不適合在本校學習。】
【本校的校風校紀的確十分嚴格,霸淩事件是我們絕對不允許存在的。隻是兩位先生……這個孩子似乎運氣差了一些,總是會遇到一些不好的校外人士,還請家長再多注意。】
【啊!十分抱歉沒有照顧好這個孩子!但是我、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和那些人接觸到的……不主動問他,他也從來沒有告訴我、他正在被欺負。】
……
一次可能是小概率事件,兩次也可能是意外,三次、四次、甚至更多次……如此本身就極為敏銳的幼馴染兩個人,自然也就發現了清川雅的異常。
“小清川,”
小小的清川雅、掛著黑眼圈的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三個人,在家裡的沙發上展開了三堂會審。
“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故意去接觸那些不好的人的。”熬夜通宵、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聯係校方和街道、把和清川雅有關的監控全部看完了的萩原研二幽幽地提問,“雖然你做的很隱蔽,幾乎看不出來馬腳,”
“但你太心急了。”
班級氛圍不好,萩原研二換了個好一些的班級,結果清川雅被其他班級的人欺負;學校管理不嚴,鬆田陣平“挑燈夜讀”、研究了好多所學校,選了一個管理最好的,結果清川雅被校外人士盯上。
等清川雅轉學到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一起、都快愁掉了頭發而挑出來的校園外環境安全,校園內風氣良好的小學時,之前欺負過清川雅的人、也不記鬆田陣平拳頭的教訓,跟著清川雅一起轉移戰場……
雖說受害者有罪論不可取,但抓到了實際證據的萩原研二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小朋友沒有那麼簡單,“你心急了,沒有注意到街角新安的攝像頭。”
“清川雅、你為什麼要故意引著那些不良欺負你,”鬆田陣平臉色一直沒有回暖過,低沉的氣壓壓抑著本人不知道該向誰發泄的怒火,“又是誰教你說的那些話?”
【我要做好孩子,你們想要我去做任何事都可以哦,我會聽話的。】
【這樣就夠了嗎?你們可以要求的再多一點,我會儘力幫你們的!】
……
回想起在監控裡聽到的內容,鬆田陣平手下一個用力,沒忍住啪一聲捏碎了握在手中的墨鏡鏡片。
“好啦,小陣平,”萩原研二笑笑,試圖把氣氛攪得輕鬆一點,“彆那麼嚴肅、都嚇到我們的小朋友了……”
“小清川會解釋自己的這種讓小陣平和研二醬都很擔心的行為的,對吧?”
小小的清川雅垂著腦袋,掰著自己的手指頭、小聲道,“對不起,萩原先生和鬆田先生,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我……想爸爸了,我想去找他。”
……
握著墨鏡屍體的鬆田陣平手指又緊了緊,萩原研二長長地歎了口氣,把自責害怕的孩子抱在懷裡安慰道,“抱歉,是我們太凶了,今天先這樣吧,學校那邊暫時不去了。”
“小清川早點休息,記得做個好夢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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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的淺井彆墅區廣場大樓
“萩原警官,已經有專人在安排居民撒離了,鬆田組長也趕往第一現場作業,”提著防護盾的警員側頭為他們的王牌之一、萩原研二警官簡單說明著現場情況,“歹徒那邊也如約停止了計時器……”
“另外,防護服也拿上來了、等下我們就幫……”
“停,”正在趕往第二現場的萩原警官停下了腳步,抬手製止了隊友的念念叨叨、吐出一口氣,“防護服那種笨重、穿脫還浪費時間的東西暫時不提,”
“我冒昧地想問一下,人員的疏散工作是誰負責的?”
警員愣了一下,猛得扭頭看向大開的樓道,隻見原本已經疏散得空無一人的二十層樓道入口處,一大一小、安安靜靜地蹲著兩個陌生的人影!
是歹徒、還是沒有疏散走的居民?!
“先生!”警員心下一慌,連忙準備上前勸說對方離開、卻又被萩原研二一把拉住阻止。
“等等,那家夥看起來……有點問題,”
沒記錯的話,金燦燦的“20”層樓標記的旁邊、就是炸/彈的位置,萩原研二確定對方看得到炸/彈——那麼依舊如此淡定、不像嚇傻了的狀態,可不是隨便一個普通人就能有的。
還有……萩原研二視線從前方男人後腰的一處小突起上掃過。
萩原研二把原本路上掏出來、把準備等待群眾疏散時抽的煙夾在兩指間,對著跟在他身後的眾多同事們吩咐道,“你們留在這裡、我過去看看。”
蹲在地上背對著萩原研二一行人的黑發男人似乎聽到了聲音,扭頭看過來……萩原研二剛好先撞進對方空洞死寂的銀灰色眼中,隨後才看見男人半張十分具有攻擊性、卻沒有什麼表情的豔麗長相。
本來顏色就顯得有距離感、冷漠的眼睛讓男人看來更加不對勁……萩原研二踏上最後幾節樓梯,走近的舉動就像激活機器人的指令一樣,男人的眼球跟著萩原研二的動作轉動著。
“……你好?”出乎意料的,看起來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人先萩原研二一步開口了,“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禮貌溫和的聲音和用語,如果不是在現在這個場景下和對方依舊沒什麼變化的表情,萩原研二是挑不出什麼毛病的,但他可不是在咖啡廳裡禮貌拚座。
“或許,我覺得這裡不是合適的聊天地點?”
萩原研二走到小小的人影身邊不遠外,蜷起一條腿坐下——這個動作可以方便他膝蓋用力,馬上站起來、來應對突發的情況。
比如護住旁邊的……小孩子。
是的,和男人一起蹲在危險炸/彈旁的還有一名十歲上下的小男孩。
也正是坐下之後,視角改變的萩原研二才看清男人的全貌——和出色奪眼、卻不擋性彆特征的長相相對的,是男人右額角處、隱約可見的一道可怖傷痕。
“可是我很喜歡這裡,”注意到了萩原研二的視角,男人又自然地撩起一側的頭發,把疤痕展示給萩原研二看,“我的小烏鴉好看嗎?”
……實話來說,並不好看。
萩原研二眨了下眼,傷處與其說是意外燙傷,更像是小型烙印留下的痕跡,顯得很是猙獰突兀,而形狀的確如男人說的那樣、是一隻黑色的“小烏鴉”。
最後萩原研二這麼說道,“它看起來很活潑,對了、要來根煙嗎?”
萩原研二伸出夾著煙的手,一旦男人伸手要接……萩原研二他接著就會立馬控製住這個男人、把他拖離危險的炸/彈附近!
“謝謝你喜歡它,”男人微微扯動了嘴角,想要露出一個禮貌微笑,不過可惜的是與動作的流暢不同、男人對表情的掌控並不上手,隻揚起了一個僵硬的弧度。
男人接著問向一直沒動靜的小男孩,“那個,我會抽煙嗎?”
……
違和、太違和了。
萩原研二眉頭微微一皺、又很快鬆開,這個男人……交流似乎沒什麼問題、但在萩原研二這樣對情緒極為敏感的人看來,對方的靈魂和肉/體仿佛不配套一樣,有種非人的違和感。
不管語氣多麼真實,都帶不動實際上陰晦麻木的表情,或者說就算套了一個完美的空殼外表,依舊擋不住裡麵腐敗爛透了的內在……
滑稽的像一個小醜。
男孩眨了眨眼睛,乖巧地應聲,“爸爸,你不會抽煙。”
“啊……是這樣嗎,”男人這才回答萩原研二,拒絕了香煙,並且認真地解釋道,“謝謝、不過不用了……我腦子有點問題,記性不太好。”
腦子有問題這點,萩原研二是真的看出來了,畢竟對方連自己會不會抽煙、都要去問過孩子——不過就算是精神病、他也不能把男人就這麼樣和一個孩子留在有炸/彈的現場。
“這個孩子是你的兒子嗎?小朋友真可愛,”萩原研二開始轉移男人注意力,準備先拿下大人,把他們一起送走,“小朋友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名字……我好像沒有起過?”男人緩緩地、如同生鏽了的齒輪勉強轉動、帶著眼皮也像男孩那樣眨了眨。
男孩點頭對男人的表示肯定。
萩原研二心下更覺得不對勁——哪個正常父母會把孩子養到這麼大還沒起名的,這個男孩不會是被男人從哪裡拐騙、或是偷來的吧?
“那就現起一個吧,”得到答案的男人愣了一下,隨意抬頭環視了一下,看中了一家門前的名牌,“姓就用清川好了,名字的話……”
借男人走神的一瞬間,萩原研二猛得用力起身撲向男人!
然而神秘男人的反應速度也極為驚人,一個扭身讓萩原研二撲了個空,可萩原研二再伸手還不及抓住男人的胳膊,哢嚓一聲槍支上膛的聲音讓萩原研二身形一下僵住。
糟了!
萩原研二扭轉過來第一時間想要去擋住身邊另一側的男孩,可男孩卻主動離開原地,跑到了男人身邊……槍聲沒有響起,踉蹌一下跌在地上的萩原研二臉色一白。
突然的轉向動作讓萩原研二的右腿膝蓋沒有任何防護的、狠狠地磕在了地上,萩原研二大聲喝止,“都不準動!不要過來!”
蠢蠢欲動想要上前的同隊們剛踏上台階的腳,又硬生生的製止,後排的警員也偷偷把現場的新情況彙報給外麵。
氣氛一下變得緊張焦灼起來。
情況糟糕了啊,男人後腰藏著的東西真的是手/槍……萩原研二忍著疼痛抬頭,而男人手上的槍、穩穩地抵在小男孩的太陽穴上。
“名字的話……就叫雅吧,當作是對我的一種紀念,”沒有絲毫殺意與情緒起伏的男人,還有閒心繼續之前的話題,“喜歡嗎,清川雅?”
萩原研二眼中懵懵懂懂的孩子又點了點頭,一點也不懼怕危險的槍口,不等萩原研二再想什麼辦法從這個危險的神秘男人手中救下孩子,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響了。
“警官先生不接電話嗎?”男人歪了下頭,自然而然的用上了幾秒鐘前剛起好的名字,“如果忘了怎麼接電話,可以像我一樣問小雅,他會幫你的。”
“不了哈哈,”萩原研二伸手按滅電話,聚中精力應對麵前的男人,“大概是我朋友見我還沒下去,打來問問情況的吧。”
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萩原研二一攤手故作無奈地道,“畢竟就算我是警察,也是希望能早一點下班和好友來個完美的約會的啦,”
“要不然你讓讓,讓我把炸彈先拆了?”
“對啊,差點忘了正事。”
男人輕飄飄的聲音和萩原研二的話疊在了一起,萩原研二心中一緊,就聽見男人繼續說道,“我也是來準備下班……”
“噢,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是警察的話,”男人低頭看了身前的孩子,麵無表情而語氣違和的跳脫著道,“我下班之後,我的兒子就拜托你養啦!”
不是等會兒,萩原研二瞳孔一縮,什麼下班!這種托孤式的發言很有問題啊!!!
被談論的對象、那名男孩聽到這話,一直平淡的表情裂開,頓時不可置信抬頭看向自家父親,“爸爸,我們說好要在一起!”
“乖一點,”男人的手掌有力地將男孩從身前,推向不遠處警惕著他的警察,“好孩子要聽話,雅……”
“嘀嘀——!”
一聲突兀的聲音響起,更糟糕的情況發生了!
下意識關注著炸彈的萩原研二冷汗一下冒了出來,萩原研二以他出色的視力看見,本來已經停止的計時器,突然開始跳動!
紅色的六秒鐘倒計時一點點減少,時間緊迫之下、萩原研二顧不上彆的,隻能拉住被男人突然變卦推過來的男孩。
“不要,等一下……放開我!”男孩在用力掰萩原研二的手,腳下也胡亂蹬著想要從萩原研二的手中逃走,
但是放開……怎麼可能放開!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的目的是什麼,但能救一個是一個!
當機立斷的萩原研二,死死地鉗住掙紮著還想要往男人那邊過去的男孩、拖著現在還生疼的右腿掙命往樓道口衝去,同時衝著同事們吼出聲命令道,“快!撤到下層樓!!!”
……
“轟——!!!”
六秒一過,爆炸如期而至,巨大的爆炸聲讓萩原研二耳中嗡鳴一陣、然後徹底安靜。
隻能感覺到火焰和熱浪一同從身後襲來、燒灼著皮膚,萩原研二痛得肌肉抽搐,但仍死命用自己的身體護住懷裡的男孩……氣浪不出意外地將萩原研二這個還抱著孩子的大男人掀飛!
朦朧中……萩原研二好像親眼目睹了爆炸中心的身影一瞬間被吞噬的畫麵,然後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好在,結果沒有那麼槽——萩原研二和清川雅兩人、都活了下來。
他們命真的很大,如果不是萩原研二為了救清川雅、及時向樓道處撤離,途中剛好被震飛砸到了樓梯拐角,後續又被救援人員及時發現……鬆田陣平的幼馴染就要成為因公殉職人員名單上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