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景, 你怎麼哭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謝玄景。
少年滿手血汙,半蹲在她麵前。那雙低垂著不敢看她的眼裡,閃著讓她心驚的水光。
他哭了。
即便眼角沒有淚, 隻是眼眶微微泛紅, 起了些許水光。
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緒,他在哭。
就像她小時候,收到彆人送的洋娃娃,珍之如寶。可她媽一句話就讓她送給弟弟, 然後她眼睜睜的看著弟弟, 滿是惡意的用剪刀剪爛了她的娃娃。
她那時, 也是這樣。
紅著眼,在哭,卻沒有眼淚。
不是因為傷心,委屈, 是生氣、憤怒, 氣自己保護不了自己的娃娃。
那個她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收到的娃娃。
她很能理解這種情緒, 所以安撫似的想拍拍他的手背。
“我沒事, 沒受傷。”
她說,手卻沒能落在他手背上。
少年好似被驚了一下,他故作淡然的收回手:“臟。”
隨即使了個淨塵術, 直到雙手恢複往日的白淨, 這才小心翼翼的, 像她想安慰他的那般,反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並不光滑,因常年握劍,她甚至能感覺到上麵磨出的粗繭。卻因為動作過分輕柔小心, 那粗繭並不讓人覺得刺手,反倒有種奇異的熨燙,直燙得人心裡發慌。
柳素愣了下,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連帶著那隻被握住的手,都僵硬起來。
“怎麼了?”
察覺到掌心裡的手突然僵硬,謝南懷蹙眉,好似想起什麼似的,朝癱軟在傳送陣旁的另一道身影看去。
少年的聲音打斷了柳素的思緒,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瞧見了此刻正縮著身子,想儘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甲十三。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柳素趕在手上的熨燙感消失的那一刻,反拉住驟然起身的少年。
“等等!”
少年回頭,目光在觸及到少女落在他手腕上的手時,似冰山消融,溫和起來。
一旁視野極佳,剛好目睹了殺神變色龍行為的甲十三:“???”
完了完了,惹到殺神的心尖寵了……
身為男人,甲十三十分明白這種“變色龍”行為,意味著什麼。
另一邊,柳素卻不知道甲十三心裡的彎彎繞繞,而是表情淡定的對謝玄景繼續道:“扶我一把。”
好似她拉住他,並不是為了阻止他接下來做的事。
四目相對,少女的眼神清亮,像是一汪清泉,澆走了少年身上複燃的殺意。
柳素鬆了一口氣,不是她聖母。
是她的腳真!的!趴!麻!了!
從她意識到放在她肩上的那隻手是謝玄景時,她就一直趴在地上了。那時她胃裡一陣翻湧,生怕自己把昨晚的青椒肉絲變成青椒肉絲醬吐出來。
一時也沒來得及起身,直到她好不容易壓下那陣翻湧的嘔吐感,這時候卻是已經起不了身了。
腳麻了……
而她身旁的謝玄景,也陷入了暴怒中,壓根沒反應過來要拉她起身。
不過現在也不晚。
柳素借著謝玄景的力道,終於站了起來,這才解釋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事情的經過本就不複雜,三兩句解釋完。察覺到身旁少年的神色終於鬆懈下來,她這才繼續道:“所以壓根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穿著中衣是事出突然,頭發亂了是因為我今天跑了一兩個時辰,至於腳上的鞋子……”
柳素強壓著惡心,指了指不遠處扭成一團的甲八:“是我踢他進傳送陣,不小心把鞋子弄掉了。”
“你看到的,想到的,全都不是真的。謝玄景,你……”
柳素抬眸,一臉認真的看著謝玄景的眼:“你不用做到如此地步,這不像你。”
他不該是這樣的,光風霽月如謝玄景,他要報仇,要殺人,合該是給對方一劍了事。
那才是他,嫉惡如仇,卻並不偏激可怕。
剛才的他……
柳素不知,此時的她是擰著眉的。
少年沒有回應,他扶著柳素站好,從地上撿起那雙鞋。用淨塵術清理乾淨,隨後蹲下身,用掌心拍了拍柳素光著的腳,把鞋套在她腳上。
好半天,才悶聲道:“嗯。”
柳素愣了愣,她拿不準謝玄景的心思。一時也顧不得因對方的動作,腦海裡再度冒出的古怪念頭。
隻能把話題挪到正事上來。
“那,要不先審審他們。我有事要問,問完了再看怎麼處置?”
他聽出了她話裡商量的意味,麵上卻沒什麼表情,恢複了往日那副清冷的模樣,好似剛才發瘋的人不是他。
“嗯。”謝南懷道。
柳素:“……”
這又是怎麼了……
柳素鬨不明白,決定還是先解決正事。
忍著腳麻,她朝甲十三走去,隻是還沒走兩步。眼前便是一花,再看去時,人已經被謝玄景拎到了她腳下。
而那個拎人的少年,則麵無表情的站在一旁,仿佛做出這番貼心舉動的人不是他。
柳素:“……”
她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腳下,甲十三望著麵前神色不定的少女,終是求生的欲望壓過了恐懼:“姑奶奶,您想問什麼我都說。”
柳素:“……”
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拋開那些胡思亂想,柳素沒有多餘的廢話:“那隻鹿麂身上有秘密?”
甲十三想過很多柳素會問到的問題。
問他為何殺她,問他是誰派來的,唯獨沒想到這個。
她怎麼會知道鹿麂身上有古怪。
他心裡驚疑,到底是存了求生希望,不敢把主家的事抖落出來,決定半真半假繞彎子講。
“其實……”
但才吐出兩個字,便見麵前的少女側頭看向殺神,神情淡然:“我問完了。”
啊?
他還什麼都沒說,怎麼就問完了。
隻是,他再也沒有機會問出這個問題。身側,少年手起劍落,一劍正中金丹。
男人倒地,沒了性命。
偌大的荒院,便隻剩下甲八沒有解決。
柳素沒有再看少年的動作,她好似忘了甲八這麼一號人。直到天空閃過一道驚雷,與不遠處少年劍入皮肉的聲音交織。
她才如夢初醒,看向朝她走來的少年。
“要下雨了,我們快回去吧。”她說。
“回去吧”三個字突然變得朦朧起來,她愣了愣,這才發現原來是他把外袍罩在了她頭上。
她正想說“不用”,卻隻看見少年眼裡倒映出她略顯震驚的臉。
他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柳素:“???”
少年目視前方,沒有看她,卻好像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麼。
“你不是腳麻麼?”
柳素:!!!
我不是,我沒有,我現在不麻了。
“彆亂動。”
少年開口,運起靈力,速度竟與她開啟段譽buff時相差無幾。
即便經過剛才那一幕,她還是忍不住驚訝。
“謝玄景。”
少年的衣袍比她想象中大,蓋在她身上,像是披了一件鬥篷。她從“鬥篷”裡,露出半張臉來,抬眸望著他。
“你是不是隱藏了修為?”
她語氣平靜,仿佛自己問的不過是“吃了嗎”這樣的閒話。手卻不自覺的抓緊了衣袍,好似在害怕什麼。
謝南懷的眼神暗了暗:“是。”
柳素鬆了一口氣。
他承認了。
其實,在他出手掐斷好色修士的脖頸時,她就發現了。
那兩人一個修為與她不相上下,另一個很可能修為在金丹中期之上。這樣的人,即便是謝玄景,也不可能這般輕易斬殺。還彆說是像他那樣,毫不費力的碾壓。
除了隱藏修為,她想不到彆的解釋。
隻是真得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卻莫名緊了一下。
她的唇動了動,想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緊繃。
“所以……你現在是金丹後期?還是元嬰?”
謝南懷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少女,即便她已經刻意不讓自己表現出緊張的情緒,但她緊繃的身軀,還是出賣了她。
他不懂為何她會對這件事這麼在意。
是在意他騙了她,還是因著某個不能對他明說的原因。
“元嬰。”
他沒有隱瞞。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