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懷出門接人去了,而此時,等著被接的某群離天宗弟子,到封都已經整整一日。
一日前,封都,城門。
一行頭束玄青色發帶,身著玄青色衣袍的弟子正整齊的坐在一茶舍內,儼然是在等什麼人。
有路過的行人看見,知曉多半又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這些時日,妖晶現世的傳聞越傳越玄乎,明裡暗裡來封都的人不少,都盯著這塊大肥肉。像這種一群修士出現的情況,日日都能碰見好幾回,倒也習以為常。
但今日似乎格外不同,日出又日落,桌上的茶冷了又熱,熱了又冷,也不知換了多少次,也不見那行人離開。
“閆師兄,我們還要等嗎?”
眼見天黑了,他們在這裡等了一日,也不見謝師兄來接他們。
街上的行人來來回回,茶舍的小二看他們的眼神都快不對勁了,險些逼得他來一句“我們有錢”。
朱秀心裡煩躁,偏見身旁的閆師兄不動如山,頗有耐心。
他動了動唇,把嘴裡的抱怨又咽了回去。
閆師兄不急,多半是有自己的道理吧。
朱秀這樣想,殊不知閆寧見身旁的人噤了聲,也在想。
他雖然是第一次與這位朱秀師弟出任務,但正如諸葛師叔所說。對方確實頗有眼色,是個極遵師命的人。
也難怪這次諸葛師叔會派對方跟來。
他心裡思量著,又想起出發前師叔的囑托,對這次任務愈發鄭重起來。
但這鄭重的點,卻並不在妖晶。
“你謝師兄或已被人奪舍,此事事關重大,你此行前去務必小心,切忌被他察覺端倪。”
謝師兄、奪舍……
當時聽見這個消息時,他久久不能平靜。
他與謝師兄也有過接觸,師兄他看著清冷不好相予,實則無論是天賦,還是為人,都讓人十分敬佩。
但師叔言之鑿鑿,更是道:“此事是掌門親自確認,更何況在昆山時,他未通知師門的情況下,無故斬殺自己的師兄……”
男人的手掌炙熱有力,落在肩上,帶了幾分沉重的意味:“我知門內弟子同輩中皆以謝師侄為榮,他天賦甚高,有此弟子是離天宗之幸。但……世事無常啊。”
“閆寧,你辦事一向穩妥,若他有所異動,你隻需及時通知我。切不可讓那鳩占鵲巢的異類,損了他性命。”
男人說這話時,眼裡話裡皆有愛才之色。
閆寧聽罷,鬆了口氣。
看來謝師兄雖被奪舍,卻並未被師門拋棄。以諸葛師叔的態度,隻怕是想將那異類從謝師兄體內驅逐。如今派他去封都,也多有監督看護之意。
想通事情的關鍵之處,閆寧鄭重道:“師侄定不辱命。”
謝師兄如此天賦為人,他定會看住那奪舍的異類,不讓師門損失如此英才。
那日承諾猶然在耳,閆寧卻沒料到來封都的第一日,最難辦的不是確認謝師兄的事,而且壓根連對方的麵也沒見著。
難不成那奪舍的異類發現他們來了,故意躲起來了?
閆寧心中猜想,哪裡知道此時的謝南懷溫香軟玉在懷,正在某個漆黑的房間裡揩油。
而他們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不得不額外給了靈石,一行人縮在茶舍裡乾坐了一晚。
沒辦法,誰叫……
“我問了一圈,都說房子租出去了。”朱秀說道。
閆寧擰眉,暗自在心裡歎氣。
萬萬沒想到,這居然是他來封都遇見的第二件難事。
太陽東升,路上有行人見早早有人就在茶舍坐著,再看那群人身上熟悉的衣服,搖了搖頭。
“這門派也太窮了吧,房子都租不起……”
恰好聽到吐槽的閆寧:“……”
更難了。
但他卻不知,世上有難事,隻怕有心人。
謝師兄來接他們了,但是……
“我去買早膳,你們在此處等著。”
閆寧:“???”
自謝師兄去岑羲天後,距離閆寧上次見謝玄景已經快有一年的時間。對修士而言,一年,不過是白駒過隙,眨眼間的事。誰能告訴他,為什麼短短時間,一個人的變化能這麼大。
閆寧看著少年的背影愣神,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謝師兄已及冠禮,從少年到男人,短短時間的蛻變。改變最多的,並非是少年的樣貌,而是——習慣。
這便是奪舍麼?
他正想著,衣袖突地一緊。
是朱秀在扯他的衣袖。
朱秀與閆寧一樣,他心心念念等著謝師兄來接他們。哪知才見麵,對方第一句話不是諸位師弟辛苦了,而是“你們站在此處等著”。
“……謝師兄這麼接地氣的麼?怎麼跟那些凡人似的開始用早膳了?”
閆寧:“……”
他也想知道,這位奪舍謝師兄的異類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一等,總算沒有等太久。
少年去而複返,終於談起了正事。
“閆寧?”
謝南懷開口,雖是疑問,語氣卻有八分肯定。
閆寧沒想到麵前這個“冒牌貨”竟然認識自己,他又驚又喜,不禁想起從前的謝師兄記性也是十分好的。若是沒有被奪舍,隻怕……
奪舍之人,也能擁有被奪舍之人的記憶嗎?
他覺得困惑,眸光卻不覺落在對方身上打量起來。麵前的人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目光,見他點頭喊了句“謝師兄”,便收回了目光,冷聲道:“走吧。”
這便是早就替他們安排了住處的意思。
閆寧一愣,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麵前這個“冒牌貨”看起來很真。雖說突然有了吃早膳的習慣,但從做事到說話的語氣神態,都與從前那個謝師兄無異。
當然,這並不能改變對方是冒牌貨的事實,畢竟這事已得掌門親自驗證。
閆寧心思百轉千回,他跟在謝南懷身側,一行人在各個巷中穿梭。小半個時辰後,一座宅院出現在眾人眼前。
“進去吧。”
少年開口,隨即拿出一塊木牌給閆寧,又道:“我在隔壁那條街,有事尋我便是。”
閆寧:“???”
直到目送謝南懷的背影走遠,閆寧才突然驚覺他遇到的第三件難事。
這個異類不搞事啊,語氣神態、為人處世,不說與從前全然相同,至少也有九成九相似。
這樣的人,半點破綻都沒有,他該如何給諸葛師叔傳訊?總不能就報告些吃喝拉撒的小事吧?
想起諸葛師叔的囑托,即便閆寧覺得有些事情沒必要說,還是十分聽話的遵循對方的吩咐,事無巨細的把這些小事一一傳訊回去。
諸葛劍接到傳訊時,正好和周瑾在一起。
對閆寧此人的乖順,兩人十分滿意。周瑾更是頗為感歎道:“若早知那妖族天生反骨,當初我也不該心軟,該早做打算才對。”
他想起當時若不是見對方身上有傷,自己隻怕早已動手。
周瑾暗歎自己心軟,哪裡還記得他當時看見謝玄景受傷的第一反應是,此子還未到元嬰期,又受了傷,若此時剝骨,效果不佳實在可惜。
此時再說這話,倒顯得十分諷刺。
但殿內隻有他和諸葛劍兩人,兩人皆是臉厚之輩。諸葛劍聽聞這話,非但沒覺得不對,反倒一臉認同道:“師兄心善,也是謝玄景那廝太過狡詐。”
若是不知情的人在此,還以為他們受了多大的委屈。
諸葛劍說著,見周瑾愁眉不展,忙寬慰道:“師兄也彆太過憂心,既然確定那廝不過是冒名頂替之輩,又是不人不妖的怪物,此事慢慢謀劃,未必不能挽救。再則閆寧、朱秀向來懂事,有他們在,也能看著那廝。”
周瑾點頭,神色鬆活了些,但還是不忘囑咐道:“閆寧那邊你盯緊點,那妖族狡詐,若有必要,隻怕還需你親自去封都走一趟。”
“是。”諸葛劍點頭。
其實對閆寧,他向來放心。
修真界中,門派與弟子一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諸如閆寧之輩,更是視師令如命。
像謝玄景那不人不妖的怪物那般,能這般大膽違抗師令。甚至為了救彆的門派弟子,斬殺同門的,也是世間少有。
不過想起那日師兄懷疑謝玄景是妖族,他又親自去晉城查探,找到謝家舊仆。甚至親自挖了謝父謝母,還有他那位胞弟的墳,這才知曉真相。
謝玄景那廝,年齡雖小,手段卻狠。當時他查探了許久,這才從謝母的屍骨上察覺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