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懷活了二十餘載,自幼時便玩弄心計。他不像旁人,還有幾年天真不知事的時光。一身天賦,更是自出身便是罪惡、累贅。他是背負著厭惡長大,在恨意裡知事的。
同情、良善……一切跟好搭邊的品性更是跟他沒有半點關係。所以葉川問他有後手嗎?答案自然是沒有。
他並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但……她在意。
時間倒回一日前,謝南懷準備將水渠改道邪族。
這樣做能破局嗎?
能。
但他看過柳素留下來的玉簡,也曾聽說過世間有一奇寶,名曰鯤靈鏡。
持鏡之人猶如那一方天地之主。改道邪族確實可行,但隻要鯤靈鏡在邪尊手上,這事便不能真正了斷。
他心思回轉,不知為何想起當初為逃離周瑾之手,來封都找柳素問個明白時的心境。
那時他絕地求生,做了什麼?
沒有後招?
葉川心神一晃,終於回過神來。這不是讓整個封都去陪葬?葉川皺眉,直覺謝玄景不是這樣的人。
他看向對方,卻是傳音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
謝南懷的眼中劃過一道異色,與此同時,邪族,林雲密林夾道。此處是封都與邪族的必經之路,千年林木、鳥禽走獸不在少數。隻見一隻渾身雪白的天狼在夾道奔走。
那天狼身姿矯健,一身雪白皮毛似雪造玉雕,隨著他矯健奔跑的動作微微顫動,猶如在水間浣洗的綢緞,端的是華美無雙。
唯獨他尾翼處有一傷口,破壞了這種極致的美感,叫人好生可惜。但這也無損他通身的氣度,路過之處皆讓妖禽走獸瑟瑟發抖,一看便是惹不得的存在。
若有人能聽懂獸語,便知道它們是在說:這不是前段時間召我們族中長輩前去的大妖嗎?好可怕,這次我們不會死絕吧?嗚嗚嗚……
但此處無人,自然便無人知曉它們心中的想法,正如葉川此時並不知道他身旁的“謝玄景”不過是分、身一個。而彼時邪尊夏侯澊也未想到,會有人從他的眼皮子底下走出幻境。
邪族,邪尊寢殿。
夏侯澊斜躺在軟榻上低哼小曲,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腿上敲打節奏。而他軟塌一側,正有一顆拳頭大小的暖黃色珠子懸空漂浮著。暖黃色的珠子時不時閃著光,而光影投射的地方,正是虛鏡所在的位置,也是夏侯澊目光所落之處。
虛鏡內,“謝玄景”立於眾人之前,少年麵若冠玉,風揚起他的衣角,端的是仙人之姿。夏侯澊卻覺得可笑,螳臂擋車,愚蠢至極。
夏侯澊本就自大,特彆是自邪族少尊出事後,邪族諸事不順,導致他的本性一直被壓製著。現下有了鯤靈境,近日他心情愉悅不少,這種壓製便似回彈,有了回攏的趨勢。
他自己卻不以為意,隻是看了看鏡中人的愚蠢之舉便沒了興致。明明已經察覺到不對,還這麼蠢,他心念一動,虛鏡中畫麵一轉。
鏡中是一間女子的內室,室內靜悄悄的,唯有一女子躺在床上,猶如睡著了一般。
那女子不是彆人,正是柳素。
還是這人有趣些。神識被困,五識猶在。真想聽聽她死前的哀嚎,夏侯澊變態的想。
他看了一會,虛鏡中畫麵再度一轉。那是一家三口,一看便是寄居在封都的凡人,此刻鯤靈境的水已淹至他們的大腿,可憐他們卻一無所知,隻是覺得腿腳濕痛。
“他爹,要不要找個醫師看看?”
“看什麼看,你們腿不是也疼嗎?隔壁老朱也是,我看就是天氣問題,沒得去浪費錢……”
“……”
鏡中聲音不停變幻,有時是凡人夫妻的聲音,有時是師兄弟儀事……夏侯澊覺得自己就像是天地之神,萬事萬物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日出日落,神也有闔目休憩的時候。待那神再睜眼時,眼神卻是突然一凜。
寢殿內,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陌生的氣息。
那氣息自黑暗中走出,露出一張絕不該出現在此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