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太子(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9748 字 5個月前

太子死了,大玄朝絕了後。

東宮寢殿門窗緊閉,紗燈暈黃的暖光投在座屏上,映出其後一道曲線玲瓏的身影。

掌事宮女流螢手捧素色絹帶立侍於側,視線觸及主子纖細妙曼的身軀,又發燙似的飛速垂眼。

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具矜貴的身姿當真美麗至極。其腰細腿長,骨肉勻稱,膚色瑩白如玉而不顯得羸弱,連同為女子的她見了都會臉紅心跳……

而現在,她卻要親手用生絹將這抹妙曼勒藏起來。

生絹一圈一圈纏繞,勒緊,再將裡裡外外的衣裳一層層穿戴齊整,直至完全看不出起伏的輪廓。

束發,戴上太子金冠,流螢謹慎地拿起一旁備好的銀針。

“我自己來。”輕柔的嗓音響起。

流螢麵上劃過一絲意外,依言將銀針與特製的染料捧至那道單薄的身影麵前。

細白的指尖伸出,撚著銀針點刺在自己眼角下。

有些疼,“他”眉頭微蹙。

待放下銀針,鏡中少年淡然抬指拭去眼角洇出的血珠,一襲絳紫羅袍襯得麵容精致無雙。

這下連流螢都看得失了神,眼眶隱隱泛出濕熱。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太像了。

那顆細小的嫣紅淚痣一經點上,太子殿下就好像在她眼前活了過來。

來不及傷感,流螢低頭奉上簇新的皂靴:“殿下的身高,較太子矮上半寸三分,奴婢已按您的吩咐,將所有靴履的內裡也墊高了些許。”

這無疑是場豪賭,毫厘之差,則滿盤皆輸。

長風公主趙嫣——

不,“太子”殿下著履起身,麵向緊閉的厚重門扉,泠泠冷光灑在她的臉上。

她深吸一口氣,定神,抬手推開了寢殿的大門。

……

初冬淩寒,寒鴉自城外食腐而來,正饜足地立於宮牆上,歪頭覷視下方吵嚷的人群。

太極殿議事,禦史中丞劉忠立於群臣前列,眼角餘光四顧,忍不住麵露得意。

自太子在行宮歸途中遇險,便一直閉門不出,整個東宮遮遮掩掩幾個月,擺明了內有詭譎。他費心禦前拱火,就為了能在眾目睽睽下戳破東宮偽裝……

隻有今日在聖上麵前坐實了太子已死的事實,才能順理成章推舉主子雍王為皇太弟。

劉忠決定再添上最後一把火。

“陛下,太子是有些弱症,那也犯不著閉門修養這麼久。銷聲匿跡數月,也不知太子到底是真的風寒,還是有什麼不能見人的秘密。”

他拔高音調,假仁假義道,“殊不知朝堂坊間都在傳,東宮裡早已沒有太子,隻剩一具空殼了。”

“劉中丞慎言!”有人低聲嗬斥。

然而東宮大門緊閉數月之久確為事實,嗬斥之人心中亦是疑竇叢生,沒了底氣。

眼下這架勢,東宮儲君再不露麵,好像真的糊弄不過去了。

正焦灼之際,太極門外傳來了一道低柔的少年音。

“愛卿覺得,孤能有什麼秘密?”

此言一出,吵鬨的群臣瞬間安靜下來,為首的幾人互相對視一眼,似有驚異之色。

寒鴉振飛,佇立的群臣自動分成兩列,回首望去,一道纖細的身影顯露眼前。

小太子墨發低束,整個兒被包裹在一襲雪白的狐裘中,僅露出一點單薄的中衣袖邊,狐狸毛領子簇擁著尖尖下頜,更顯得那張過分精致的臉蛋瑩白如玉,飄飄然有回雪之姿。

似是剛從病榻上爬起來,他眼瞼下掛著淡淡的倦,眼尾一點朱砂小痣隱隱若現,顯出幾分雌雄難辨的弱態。

身為大玄太子,這張臉竟是世間少見的昳麗。他攏袖立於高門之下,仿佛風一吹就倒,當真是男生女相,福薄命短之兆。

少年穿過躬身行禮的眾臣,視線落在為首的一名中年白胖文官身上,微抬眼睫,瞳仁在雪衣和膚色的襯托下,顯出極致的黑。

“劉中丞見到孤還活著,好像很失望?”少年疑惑道。

被點名的文官低頭,辯解道:“臣絕無此意。”

言辭雖算得上恭敬,可心裡卻是不服。

誰不知這個小太子是出了名的沒脾氣,說得好聽些是“仁德”,說得不中聽,那便是“懦弱”。

“絕無此意?”

太子輕咳兩聲,溫溫吞吞道,“可在禦史大人嘴中,大玄不是‘早已沒了太子了’嗎?不如我收拾收拾,早日給劉中丞背後的主子……讓賢?”

這聲音輕而文弱,卻足以讓劉忠驚出一身虛汗。

“天地可鑒,臣絕無二心哪!”

他臉色變了,下意識喊冤道,“你看眼下蜀川的叛黨快打到京畿之地了,是死戰還是遷都避戰,太子殿下身為儲君須得出麵商議,為主分憂啊!”

用國事施壓,轉移話題啊。

小太子默默頷首,掩唇幾度咳喘,方無辜虛弱道:“食君之祿,為主分憂,不是眾卿的職責麼?若什麼事都要父皇和孤出頭,要爾等何用?”

“……”

劉忠被搶白,又羞又愧,豬肝臉漲得通紅。

眾臣看得心驚膽戰,一時備好的激進之言也忘了說,惟恐太子一口氣上不來翻了白眼,隻得連聲懇求:“臣等惶恐,請殿下務必以身體為重!”

正鬨騰著,忽聞太極殿內撞鐘叮的一聲,蕩出清脆的回音。

皇帝身邊的老太監適時而出,諂媚笑道:“太子殿下,陛下宣您進殿問安呢。”

說罷,又望向階前群臣:“各位大人見也見過太子殿下了,人好端端的在這呢!若無其他疑問,還請回吧。”

天子發話,眾臣哪還敢生事?

忙叩拜齊聲道:“臣等告退。”

一場密謀因太子平安現身而不攻自破,劉忠苦不堪言。

不知是否錯覺,今日的太子似乎有些不一樣。

可臉還是那張臉,標誌性的淚痣風華如舊,一副弱不勝衣之態。哪裡不一樣,劉忠也說不出一二來,真是見鬼了。

……

太極殿內,百盞長明燈晝夜燃燒。

甫一進殿,降真香夾雜著丹爐內的火藥味撲麵而來,熏得趙嫣眼前一昏。

隔著飄動的垂紗,可見皇帝身穿青衣道袍盤腿坐於百燈中心,正閉目眼神。一名頭戴金蓮冠、手持拂塵的美人伴隨其側,想來就是這幾年寵冠後宮的甄妃。

見到太子進門,這名道家美妃頷首一禮,自行起身避退。

內侍很快送來團蒲,趙嫣撩袍跪下,拿出畢生的警覺與耐性,學著阿兄的模樣規規矩矩叩首到底,低聲道:“兒臣給父皇問安。”

“能出門走動了?”皇帝平緩的聲音隔簾而來,無悲無喜。

趙嫣被流螢耳提麵命了一個早上,早打好腹稿,對答道:“承父皇洪福,兒臣之疾已暫無性命之憂。隻是太醫說兒臣久病,身子尚有些虛弱,需將養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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