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灼熱(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9383 字 5個月前

趙嫣裹著被褥坐於榻上,蠶繭似的露出一張臉,浮現出些許慘淡。

流螢將剛熬好的苦澀湯藥擱在案幾上,難掩同情地看著主子。

肅王成了太子太傅,誰也沒料到,事情竟會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事到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流螢狠狠心,終是開口道:“今日禮部主持拜師禮,殿下不能缺席。”

聞言,趙嫣身子歪倒,蔫蔫吹起額前垂落的一縷碎發。

抵觸歸抵觸,但也不可能真不顧大局,龜縮逃避。

她幾度深呼吸,待做好準備,方從被褥中伸出纖細的胳膊,掌心朝上招了招。

流螢會意,忙將維護嗓音的湯藥擱在她的掌心。

趙嫣皺著眉,咕咚咕咚大口飲儘。

下榻更衣,平日裡她總嫌棄流螢下手太重,勒得胸部喘不過氣,今日倒是乖乖咬牙,一聲不吭地受了束胸之痛。

宮中雪化,恢複輿轎通行。

去崇文殿的路上,趙嫣翻出記錄兄長人際關係與習性的冊子,仔細研讀起來。

晨曦透過搖晃的垂帷灑入,她眼睫鍍光,菱唇緊抿,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仿佛此行不是去聽學,而是赴刑場。

流螢留意著周邊動靜,暗自歎息。

殿下到底是個及笄之年的少女,平日裡再伶牙俐齒,和肅王那樣心機深重之人交手也會露怯。

崇文殿外,禮部禮讚官立於左右。

等吉時到了,聞人藺方著正式的朱紅官袍信步而來。

流螢向前給主子整理衣袍,借機壓低聲音道:“娘娘會讓李浮跟著伺候,殿下不必緊張。”

趙嫣以餘光向後看,果見一名眼熟的小太監捧著束脩向前,朝她笑出顆小虎牙。

趙嫣記得這張臉,是母後親自把關教出來的內侍,年紀不大,看上去白白嫩嫩,但做事相當機敏伶俐,是個信得過的忠仆。

趙嫣安心稍許。

按禮製,皇太子拜太子太傅,需下跪叩首,以示尊師重道。

然而對著這樣一個人……

趙嫣思緒雜陳,隻能說服自己當座上那人是尊玉雕石像,拜一拜石像無甚可怕的。

“太子金枝玉葉,繁文縟節便免了吧。”

聞人藺開了金口,像是看透她心思似的。

趙嫣知他不懷善心,臉上卻做出感激的神情,攏袖朝殿中行了個規矩的學生禮:“學生謝過太傅。”

若尋常臣子受儲君大禮,當側身避讓。

聞人藺卻是連表麵的謙卑都懶得做,坦然受之,可誰又敢說他狂妄呢?

禮讚官引太子入殿,內侍李浮奉上束脩六禮。

鼎爐焚香,上座的聞人藺一襲朱紅羅袍,貌若神祇。

他的眼睛是極為好看的,隻是睜眼看人時無甚溫度,而顯淩寒壓迫。

趙嫣打起十二分精神,親自斟酒舉於眉上,躬身再禮道:“學生受業於太傅,請太傅飲酒賜教。”

隻待太子太傅飲下此酒,便算拜師禮成。

手中杯盞久久未被取走。

趙嫣舉了一會兒便開始手酸脖子疼,半晌,方聽到聞人藺道:“本王得聖上抬愛,粗鄙之人獲此虛榮,實乃慚愧。望太子多加勤勉,不恥下問才是。”

雖是勉勵之言,他卻說得極為緩慢,一個字恨不能拆成幾個音似的。

這家夥,根本就是在故意拖延!

腹誹歸腹誹,趙嫣麵上仍要做出受教的神情,裝模作樣道:“學生謹記。”

她眼睫顫抖,高捧的酒盞也蕩起了細密的漣漪。

聞人藺這才紆尊降貴,抬手接過酒盞。

指腹不經意間與她相觸,勾起寒玉般的涼意。也不知他做了什麼,杯盞到了他手裡,抖動的漣漪立刻平息,化作一汪碧鏡,倒映著他幽深莫測的笑眼。

趙嫣捏緊手指,在袖袍中輕輕蹭了蹭。

聞人藺像是沒看到她這番小動作,將酒盞置於唇邊,輕嗅一番,而後一飲而儘。

他抬了抬袖袍,將酒盞倒扣於案幾上,姿態優雅至極。

趙嫣攏袖再禮,禮成。

皇宮中最危險的亂臣賊子,就這樣成了與她日日相伴的老師。

趙嫣隻覺自己的前路也如窗外深冬?冷霧一般,混混沌沌看不清方向,倒有點兒懷念在華陽行宮的無憂日子了。

阿兄的死,永遠是橫亙在她心中的刺。既然選此道路,哪怕荊棘遍地、粉身碎骨,也要走個明白。

定神間,禮讚官已躬身退出崇文殿,繼而兩排內侍提著炭盆魚貫而入。

趙嫣定睛一看,隻見十幾個炭盆中俱是燃著霜白無煙的銀骨炭,滿滿當當塞在殿中各處角落。

趙嫣的書案旁,格外貼心地多擺了兩盆。

內侍們將所有窗扇打開一線透氣,便井然有序退下,自始至終未曾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響。整座大殿暖氣充盈,烘得人皮膚發乾。

“太傅,這炭盆……會不會太多了些?”

趙嫣輕聲囁嚅。

“多嗎。”

聞人藺巋然不動,眼皮一抬,看向麵前裹得嚴實的小太子,“昨日太子說天寒體虛,本王才特意命人多備了些炭盆散寒,以免太子又頭暈目眩,不能提筆作文。”

“……”

倒也不必如此!

這麼多炭盆,恐怕她文章沒寫出來,人就烤得七竅生煙了!

趙嫣甚至懷疑聞人藺是故意為之。

偏生眼前的男人麵若止水,言辭關切,好像真的隻是在為病弱太子考慮。

趙嫣心裡有火,鼻腔裡亦是燥熱帶火,捏得手心全是汗。

“太子不必緊張,今日不讓你寫策論。”

聞人藺像是誤會了她的幽怨,屈指點了點桌麵道,“坐過來。”

他語氣不算嚴厲,相反有種和風細雨的意味,可趙嫣早已見識過他的手段。

她隻得小步向前,硬著頭皮在書案對麵坐下。

隻要不寫文章,什麼都好說。

炭火一左一右烘烤著,趙嫣畢竟並非真正病弱之人,裹著厚重的狐裘,隻覺身上著了火似的,抿了抿發乾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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