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射藝(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0263 字 3個月前

趙嫣當然不會暈。

國事當前,她不會拿東宮太子的名譽開玩笑。

“既要金銀權勢,還要人質在手,我看沒有和談誠意的是你們吧!”

驀地一聲冷嗤,趙嫣循聲望去,卻是不遠處席位上的一名勁裝少年。

少年身側的晉平侯握拳低咳,示意他住嘴。

少年視若不見,趙嫣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少年約莫十八-九歲,器宇軒昂,隻是左眉有一道細小的舊傷,使之形成斷眉,看上去有點凶,卻是大殿內唯一敢直言相懟之人。

“我又沒說錯。”

少年凜然道,“若論尊貴,怎麼不選雍王、肅王去談?無非是其心可誅,欺軟怕硬罷了!”

“家父誌在山水,無權無勢,擔不起如此重任。”

趙元煜皮笑肉不笑,禍水東引,“讓肅王護送太子前去,倒是個好主意。”

殿側閣門下,張滄聽了這話已是額角突突狂跳。

他悄悄去看身側的主子。冷光自門外斜斜鋪展,聞人藺隱在晦暗中,一張臉無甚表情。

“世子這話,未免有失妥當。”

殿中傳來小太子荏弱卻清晰的聲音。

趙嫣頂著眾臣的視線起身,朝皇帝一禮,“非是孤貪生怕死,隻是朝中皆知孤有弱症,若孤在招安的途中出了什麼意外,這筆賬是會落在肅王頭上,還是梁州牧頭上?”

這的確是個一石二鳥之計。

若太子在招安途中出事,不僅可順理成章推舉雍王府上位,亦可嫁禍於肅王和梁州牧,將其一同拉下馬。

畢竟這兩人一個把控朝野,一個為禍一方,任誰活著都對雍王府極其不利,一日不除,便一日如芒在背。

此番被當眾戳破算計,趙元煜強作鎮定,心中卻暗自切齒。

這該死的病秧子!以前礙於麵子還會假惺惺忍讓於他,而今卻敢當著群臣直麵給他難堪,真是越發能耐了!

梁州通判獐眉鼠目,訕笑道:“太子多慮了。州牧大人若見太子親臨,必倒履相迎,又怎舍得讓太子遇險呢?”

“前不久孤不過閉門休養些時日,便有謠言橫行,擾我國本。梁州通判何來膽量越俎代庖,做此保證?”

趙嫣身姿纖弱,看向對麵的趙元煜,“一旦有心之人拿孤之死大做文章,汙蔑隨行忠良不說,還會再次挑起朝廷與梁州蜀地的嫌隙,則今日之談必功虧一簣,難道這些都是世子想看到的?”

聞人藺聽到“忠良”二字,嗤的一笑。

倒是很久不曾有人這般形容過他了,乍一聽還怪諷刺的。

他看夠了戲,方吩咐一旁等候命令的大太監:“去回稟陛下,殿外的刑杖,臣已準備妥當。”

說罷也不待太監複命,轉身出門去了。

大太監躬身將肅王的回稟耳語轉告,皇帝端著不露喜怒的神仙臉,朝梁州通判的方向看了眼。

一旁的大太監眼觀鼻鼻觀心,立即領悟聖意。

他不動聲色行至唾沫橫飛的梁州通判身旁,堆出慈善的笑來:“通判大人,陛下勞您借一步說話。”

梁州通判還以為自己的建議被采納,天子要垂問行賞,不由心下大喜,連連諂笑應允。

出了殿門,便見白玉雕欄邊置著一張圈椅,玉帶紅袍的俊美男子靠坐其中,縱使丹青妙手也難以描摹其風華之萬一。

他身旁擺著一張長凳,一捆粗繩,還有四名手持刑杖的禁衛。

梁州通判認出了這張臉,笑成兩條縫的鼠眼瞬時睜大,茫然駐足。

等他察覺到不對時,為時已晚。

兩名禁衛一左一右挾住他,扒下衣裳麵朝下按在長凳上,想要掙紮起身,連手腳也皆被繩索縛住。

“陛下!陛下何以對臣如此……唔!”

聲音戛然而止。

殿外很快傳來了刑杖落在皮肉上的沉悶聲響,以及堵在喉嚨中的慘叫。

那慘叫聲在沉寂的大殿內被無限放大,眾人麵麵相覷。

聞人藺便在此時逆光而來,明明是閒庭信步的姿態,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眾人心尖上,頗具淩寒壓迫。

“梁州通判監管不力,意欲挑撥皇上與梁州關係,置朝堂於險境,其心可誅。臣奉皇上之命,杖責六十以儆效尤。”

他說這話時仍是帶笑的,若沒有殿外殺豬般的慘叫,當是賞心悅目的一幅畫。

“爾等何意!殺雞儆猴,這就是朝廷的待客之道?”

何虎一拳砸在案幾上,發出震天聲響。

到底是魯莽武將,猜不透天子心思。

龍椅上的男人年輕時,也是從十一位皇子中殺出來的鐵血帝王,如今再如何求仙問道,也不會縱容皇權被踐踏。招安,自然要招,但絕不能是朝廷跪著招安。

趙嫣心知肚明,梁州通判這棵牆頭草吃裡扒外,是最好的棄子。

這六十杖落在他身上,亦是落在在場每位臣子的心上:恩是天子施來的,不是搶來的。再有站錯隊伍者,梁州通判便是下場。

但這些帝王之術,大字不識的何虎自然不懂。

他隻知道一旦深陷敵營遇險時,應當下意識尋找人質擋刀,使之投鼠忌器。

所以,他凶狠的目光落在了看起來最有份量、也最好挾持的大玄太子身上。

何虎剛想起身,便覺肩上一道重力壓來。

“宴會還未結束,何將軍不妨坐下談。”

聞人藺不知何時到了他的身後,何虎自詡夜不卸甲、機敏警覺,竟然絲毫未曾察覺。

何虎滿臉赤紅,頸側青筋暴起。

聞人藺單手按在他的肩頭,修長如玉的骨節泛出霜白,掌背上亦是筋絡凸顯。

於旁人看來肅王隻是親近和煦地同何虎打了個招呼,趙嫣離得近,卻是看得明明白白:聞人藺隻用單手就按住了殺意彌漫的何虎,這是何等可怖的力道!

何虎心不甘情不願卸了力,聞人藺這才鬆手,一邊從袖中摸出素白帕子拭了拭手,一邊朝自己的位置上行去。

他的食案在趙嫣右手邊,離天子最近之處。

趙嫣將視線定格在麵前的酒盞上,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極淺的木質熏香。

殿外的哀嚎聲由盛轉衰,很快連間或的呻-吟也聽不見了。

鴻臚寺少卿麵如菜色,趙元煜也明顯坐立難安起來,不住飲茶壓驚。

六十殺威棒聽起來不多,可這些年來他們已見證多少諫臣犯官死於杖下?

二十杖皮開肉綻,四十杖骨斷筋殘,六十杖麼……能不能剩口氣還未知。

棍棒的噗嗤聲中,皇帝的聲音格外平和:“梁州牧轄領蜀川諸地,算起來還是太宗的九世孫,朕的堂兄。此番一路清剿匪寇立下大功,朕便封他為蜀王,賜金萬兩,美婢舞姬數十,準其世代鎮守西南千裡地,自此退兵回梁州安享晚年,可好?”

這招先威後恩用得恰到好處,趙嫣卻隻覺淒涼可笑。

然而剝離皇權的華袍,內裡何嘗不是搖搖欲墜、滿目瘡痍?

忠良之輩埋骨他鄉,竊國之賊卻封王封侯,真是荒唐至極。她如今,倒是有點明白趙衍坐在太子之位的卑弱與無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