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求救(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0172 字 3個月前

羅浮春味甘,趙嫣多貪了一杯,不多時,白皙的臉頰上浮現出極淡的緋色。

趙衍血氣不足,飲酒時是不會上臉的,並無她這般鮮活的顏色。

間或亮起的煙火光芒下,柳姬忽而撐階越過中間的流螢,眯睎仔細端詳她。

趙嫣捧著酒杯,眼睫極慢一眨,疑惑柳姬的突然靠近。

“趙衍說得沒錯,的確可人。”

柳姬似醉非醉地嘀咕著,隨即伸手去搭趙嫣的肩,“以後,我替他照顧你。”

流螢過於端肅的臉上也染了幾分豔色,毫不留情截住柳姬那隻不安分的手,皺眉道:“還請柳姬說話行事注意些。”

柳姬不在意地收回腕子,反手撐在階前仰望黑冰般的夜空,笑得挑釁十足:“流螢,你就是在妒忌太子偏愛於我。”

流螢抿了抿唇,彆過頭不理她。

趙嫣恍然間覺得,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場夏末初秋的悲劇前,互相看不順眼的柳姬與流螢之間,夾雜著一個好脾氣的趙衍。

夏末華陽行宮的那場大雨,又淅淅瀝瀝浮現腦海,潮濕了她的心事。

金笄墜在地上,張揚帶刺的紅裙少女握緊雙拳,紅唇急促張合,朝著雨中的同胞兄長說出了那句令她抱憾終身的氣話……

趙嫣猛地閉目,阻止自己再回憶下去。

半晌,她顫顫睜眼,沒事人似的望向身邊酒意恍惚的流螢:“所以流螢姊姊,太子走前說過什麼?”

“……”

意識到這兩人是在互相配合套話,流螢酒意瞬時清醒,道了聲“奴婢該去鋪床了”,便警惕起身。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然而走出一丈遠,腳步慢了下來。

“娘娘不讓殿下知道太多,是為殿下好。”

說完這句,她才低頭匆匆離開。

煙火停了,世界一下變得悄靜起來,唯有闌珊的燈火還在簷下微微晃蕩。

“流螢的話,你也聽見了。”

柳姬輕輕搖晃著小酒壇,聽了聽響兒,“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趙嫣知道,柳姬這話是對她說的。

她抬起酒意熏得瀲灩的眼,隻回了兩個字:“絕不。”

說罷淺淺打了個哈欠,將空酒杯放在階上,起身朝寢殿而去。

柳姬仰首將僅剩的一口羅浮春飲儘,任憑空酒壇咕嚕嚕滾下石階。她抬手覆在心口,隔著厚實的冬襖,那裡隱約可以觸及布料夾層中的一張絹紙——

這是她必須回來的理由。

冷月斜斜墜下西簷,沒有趙衍存在的天佑十八年,於煙火的餘燼中悄然而至。

因春社祭祀之事,趙嫣的新年休沐過得苦不堪言。

每日天還未亮,她便要乘轎前往太廟署,由禮讚官教導祭祀禮儀。一旬下來,已是精疲力竭。

“這麼多閒雜瑣事一樁接一樁,也難怪太子的病折騰成那樣。”

趙嫣坐在榻上揉著酸痛的腰背,倒是理解趙衍坐在東宮之位上的難處了。

“明日就是郊祀,殿下忍一忍便過去了。”

流螢擰了溫熱的帕子給她拭手,想起方才坤寧宮女史的傳話,沉聲道,“娘娘那邊得了消息,皇上擢選了侍講暫代少師之職,為殿下傳授文課。明日郊祀百官彙集,應會與殿下碰麵。”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個聞人藺已經夠她受的,還要再來一個。

“這次是誰的人?”趙嫣問。

“左丞相李大人和文太師親自舉薦,具體是誰尚不知曉。”

流螢聲音低了些,似是憂心,“皇上身邊有了甄妃,對坤寧宮上下越發冷落提防,娘娘能打探的消息便不似以往靈敏。”

所以喪子之痛,對母後來說既是心理的致命打擊,亦是中宮地位不保、國將動亂的滅頂之災。

“我心中有數,會小心行事。”趙嫣寬慰。

她已見過皇城中最危險的一個人,不管來的是誰,都不可能比麵白心黑的肅王更令她心驚。

明日就是上元節,皇城開放宵禁,街上已經提前掛好了各色花燈。

蜿蜒的長街燈火下,碎雪飄零,賞燈的男男女女執著紙傘往來不絕,宛若春風一夜入城,盛開各色荼蘼。

左相府,靜園內,暖黃的窗紙上映著一老一少對弈的兩道身影。

“你自天佑十六年奪得殿試魁首,外放為官已有兩年。此番請求聖上將你調動回京,一則是為暫代太子侍講學士之職,因是短期兼任,你也不必擔心自己年輕能否勝任,我李恪行教出來的得意門生,自當是帝師之才。”

左相李恪行落下一枚棋子,端肅道,“隻是聽文太師所言,太子自病愈後想法變了許多,大玄就這一根獨苗,想推行咱們的政令,他便是唯一的希望,當好生引導糾正才是,切不可聽之任之。”

棋盤的另一端,一隻溫潤雋秀的手伸來,按下棋子規矩道:“是。”

“二則,是老夫的一點私心。”

李恪行想起了另一個乖張浪蕩的得意門生,眉間凝結鬱色,“你師弟沈驚鳴的死訊,想必你已聽聞。他雖不如你穩重守禮,卻是老夫傾儘畢生心血教出來的關門弟子,如今與東宮牽扯不清,死得冤枉蹊蹺,此番你兼任侍講之職,若有機會……”

“老師的意思,學生明白。”

燈下執子之人極為年輕,約莫弱冠之齡,一襲寬袖青衫挺拔雋逸。其麵容雖算不上劍眉星目的俊美,卻勝在白皙乾淨,舉手投足間儘顯渾然天成的士族禮節,讓人想起高山上終年不化的晶瑩積雪。

“學生與驚鳴受恩於老師,情同手足,責無旁貸。”

李恪行眼中流露慈愛。

若沒有七夕那起橫禍,此時坐在這裡與挽瀾談經對弈的,便是沈驚鳴那孩子。屆時一個含霜履雪的端方君子,一個恃才傲物的風流少年,將碰撞出文壇乃至政壇中多麼璀璨耀眼的火花來。

可惜,“李門雙璧”終殘一半。

“我知你誌向高潔,想回翰林著書立言。此番卷入這名利場中,委屈你了。”

李恪行長歎一聲,收子道,“肅王為太子太傅,與之共事,當謹慎克己。”

青年起身,攏袖行了大禮,字字清朗道:“學生周及,謹遵老師教誨。”

……

春社祭典選在南郊祭壇。

四更天,正是苦寒的夤夜,趙嫣就被迫換上莊重的袞冕禮服,跟著引路的宮侍前往太廟前候著。

到了太廟,方見文武百官烏壓壓立著,她竟算是來得晚的。

然而抬頭看看天色,黑魆魆不見一點光亮,離破曉還早著。

有大臣陸續來向她打招呼,國舅寧陽侯魏琰也在。

“舅舅。”

趙嫣給他回了個禮,方問道,“舅母呢?”

她記得這場祭祀,命婦亦可隨行參與,這是隻有勳貴宗親才有的殊榮。以魏琰愛妻如命的性子,竟然沒將她一同帶來?

魏琰解釋道:“阿月病了,尚在府中將養,不便來此。”

趙嫣這才想起舅母亦是盞風吹就壞的美人燈,有心衰之疾,據說是以前太過傷神損及根基,全靠魏琰想方設法搜集來的珍奇藥材養著,錢財消耗不說,動用的人脈、花費的精力更是數不勝數。

寧陽侯卻十年如一日地悉心照料,就連她那不理俗世的父皇聽了,都曾言“魏氏出了一個情種”。

正想著,魏琰的目光投向趙嫣身後,含笑拱手道:“李相。”

說罷直身,看向左丞相身側的年輕男子:“若我沒記錯,這位便是天佑十六年的周狀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