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羅襪(2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0480 字 3個月前

窗外有淅淅瀝瀝的雨聲,趙衍披著雪色的襴衫坐於她麵前,身上鍍著一層銀色的雨光,正含笑望著她。

自己……這是死了嗎?

趙嫣試探伸手,似是要觸及那張與自己極為相似,卻更加溫柔的臉。

然而纖細的指尖頓在半空,又慢慢蜷縮起來。她緊緊抿住菱唇,抱膝將自己藏入黑暗的角落。

“嫣兒很難受嗎?”

趙衍輕柔的聲音自耳畔響起,蘊著難以遮掩的擔憂。

“你一定很失望吧,”趙嫣閉上眼睛,“我將事情搞砸了。”

“怎麼會?嫣兒已經做得很好了,比大部分女子甚至男子,都要勇敢聰慧。”

趙衍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頭,溫聲道,“不要再苛責自己,那並非你的錯。孤的妹妹,可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

趙嫣眼睫一抖,抬起眼來,可麵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黯淡,漸行漸遠。

“趙衍!”

趙嫣低叫著從夢中驚醒,一隻手還向前伸著,抓住了流螢的袖子。

……不錯,是流螢。

這裡不是鶴歸閣。

趙嫣四下環顧,隻見自己正躺在東宮寢殿的大床上,淡黃的清透帳紗正在燈影下微微晃蕩。

她撐著額角怔忪片刻,回過神來,立即朝胸上摸去。

束胸仍在,衣裳齊整,連簪冠亦是端端正正,她甚至覺得簪花宴上經曆的種種隻是一場噩夢……

如果,忽略她現在遍身隱秘的酸痛的話。

屏息撩開衣袖一看,那枚淺淡的指痕還在,一切都在提醒她所經曆的並非噩夢。

趙嫣飛快放下了袖子,茫然半晌,啞聲問道:“我……怎麼回來的?”

流螢將紗燈往床榻的方向挪了挪,答道:“殿下在鶴歸閣昏睡過去了,肅王發現了殿下,便差人告知奴婢,這才將殿下接回了東宮。”

“肅王……”

趙嫣嗓子緊了緊,攥著褥子道,“誰去接的我?可瞧見……什麼異常?”

“是奴婢與李浮親自去的,隻見殿下獨自在榻上睡得正濃,其他的什麼也未曾瞧見。”

言畢,流螢又輕聲道,“張太醫,已經為殿下把過脈了。”

趙嫣才稍稍放下的心又驟然提起,緊張道:“他怎麼說的?”

“說殿下飲酒受寒,風邪入體,是故引起昏睡,休息兩日便好了。”

流螢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主子的神色起伏,心中一個可怕的猜想形成。

她咬唇半晌,終是放下帳簾悄聲問:“殿下受奸人陷害,可是……被誰欺負了?”

流螢措辭隱秘,這趙嫣卻像是受驚雷劈頂,所有的秘密和難堪都暴露在了那片煞白的怔愣中。

“殿下放心,張太醫什麼也沒說,他是個信得過的人。”

流螢狠狠握了握手指,後退一步跪拜請罪道,“是奴婢自作主張給殿下更衣時,才發現……”

那時趙嫣雖穿戴齊整,束胸也纏得嚴實,可眼尖的流螢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其纏繞的手法,根本不是出自自己之手,再看到那纖細腰肢上的淺痕……

在宮裡當值的人,哪能看不出這意味著什麼呢?

流螢當時都快嚇傻了,坐立難安。

那時張煦已經趕來請過脈,正在外間寫安神補氣的藥方,見流螢沉著臉欲言又止,便道:“殿下隻是風邪入體,氣虛暈眩。姑娘放心,無論是誰來問,下官都這樣說。”

流螢這才明白,張太醫的想法與她一樣——那便是會豁出性命守住這個秘密。

因為小殿下以弱質女流之身卷入這亂局中,半年以來日日如履薄冰,已經夠不容易的了。

他們守口如瓶,往輕了說,是為情義;往重了說,是為家國。

趙嫣看著帳外跪著的流螢,混亂的思緒反倒清醒了不少,有種塵埃落定的沉靜。

“是我不小心著了道,怎能怪你?”

她艱難抬臂抱住屈起的雙膝,甚至還有心思朝柳眉緊皺的流螢笑笑,“越是這種時候,你可越不能自亂陣腳呀?我們之間,總得留一個清醒的。”

流螢咬唇,用力地點了點頭。

小殿下看似靈動張揚,不循規蹈矩,但其實她與太子殿下一樣,骨子裡都是極溫柔重情義的人。

流螢沒有問“欺負”主子的人是誰,若是宴會上某位普通的男子,東宮自然有手段使其閉嘴,將此事遮掩過去。

但殿下自醒來起,就絕口不提“處置”之事,隻能說明那個男子,是連東宮也無法撼動的人。

整個皇城內外,這樣的男子能有幾個?又是在鶴歸閣出的事……

流螢略一推演,心中便有了結果。

這場暗流湧動的爭鬥中,殿下本就是最無辜的那個,流螢怎忍心眼睜睜看著她墜下高台,萬劫不複呢?

“讓娘娘送殿下走吧,離京城遠遠的。”

流螢下定決心,沉聲道,“便是太子殿下,也不願看到您受此牽連。”

趙嫣怔了怔,下意識問:“我走了,你們怎麼辦?”

流螢沉吟片刻,低語道:“自太子殿下出事,奴婢本就該一同去了。托小殿下的福,方能苟活至今,已是莫大的幸事。”

趙嫣將下頜抵在膝頭,聞言輕而堅定地搖頭:“我不能走。”

趙衍有句話說得對,她向來倔強叛逆,絕非輕言放棄之人。

聞人藺既然將她送回來了,眼下並無其他動作,便說明此事或有轉機。

然而流螢著實為主子擔憂,還欲再勸,便聽殿外內侍一聲唱喏:“皇後娘娘到——”

趙嫣眼睫微顫,流螢忙讓她躺好,嚴嚴實實蓋上被褥,方轉身跪迎道:“皇後娘娘千歲。”

魏皇後伴了一天的聖駕,能脫身了便直接來了東宮,聞言她道了聲“起”,便徑直走向內間床榻。

她看著帳紗後那團朝裡側躺的纖細身形,半晌道:“聽聞太子在鶴歸閣暈睡了一下午,可有不適?”

趙嫣睜著眼睛,壓了壓嗓道:“隻是頭暈,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儘管她刻意隱藏,魏皇後還是聽出了女兒聲音的微妙不對勁。

她心下略沉,親手挑開帳簾,坐在床沿看了女兒半晌,問道:“真沒事?”

這回,聲音輕了許多。

趙嫣“嗯”了聲,莫名有些鼻子發酸。

自懂事以來,她與母後時常勢同水火,極少有這般心平氣和談話的時候。她也不知母後是在關心“太子趙衍”,還是女兒趙嫣……可是,就是莫名想拉著母後的袖子,如同尋常人家的孩子那樣和她宣泄點什麼。

可她不敢,她怕看到母後冰冷失望的眼神。

魏皇後紅唇微動,過了許久,才低聲道:“你是本宮的孩子,要記住,即便有東宮兜不住的事,還有中宮在。”

鏗鏘的話,讓趙嫣心裡一陣酸軟。

她咬了咬唇,正遲疑要不要將一切攤開,便聽太監的唱喏聲再次傳來:

“太子太傅到——”

聞人藺!

趙嫣那點嬌氣猶豫蕩然無存,黑暗中眼睛瞪得老大:他這會兒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