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上藥(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9941 字 3個月前

“倒是,有那麼一個有趣的。”

聞人藺刻意放緩了聲音,使得趙嫣能聽得真切清楚。

皇帝並未留意那一瞬的眼神交鋒,聞言詫異,單手按在盤坐的膝頭,問道:“是誰家女子?若家世背景得當,朕可為你做主。”

所謂“家世背景得當”,便是要對方無權無勢,結親也不影響朝堂製衡。

趙嫣心知肚明,惟恐聞人藺一張嘴吐出什麼驚世駭俗的名諱來——譬如,長風公主。

反正,他總喜歡用這事兒來恫嚇自己。

那短暫的沉寂,仿佛過了一個甲子般漫長。

每一息,都是對趙嫣心態的莫大挑戰。

“宴上驚鴻一瞥,又匆匆離去,是以還未來得及請教對方芳名。”

聞人藺含著完美的淺笑,再次瞥向趙嫣,似是誠懇請教,“太子殿下可知,那是誰家女子?”

趙嫣當然知道,但她如何敢說實話?

索性抓住拋過來的話茬,語氣平靜道:“宴上來賓頗多,孤並未仔細留意。回頭還請太傅將那女子的容貌特征描述一番,孤好命人去找尋。”

聞人藺眼底笑意遞染,直至她眼睫又不安地顫動起來,這才“嗯”了聲,道:“有勞殿下。”

如此一來,總算將這危險的話題揭過。

皇帝大概有什麼要緊事要與聞人藺說,交待了趙嫣幾句,便放她離去。

出了太極殿,因緊張而壓下的五感方漸漸回籠,酸痛又漫上全身,趙嫣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深吸一口潮濕的雨氣,扶著流螢遞來的臂膀道:“去崇文殿吧。”

因去太極殿回稟父皇耽擱了時辰,趙嫣撐著酸痛的腰腹爬上崇文殿石階時,已晚了兩刻鐘。

晉平侯世子裴颯歪身坐在席位上,百無聊賴地轉著毛筆玩兒。

而周及正執著銅製香壓,靜靜整理獸爐中的香灰,其一襲青衫常服,宛若窗邊映著雨光的清雋修竹,沒有半點的焦躁不耐。

趙嫣記得自己中藥那會兒似乎聽見遠處有人喚周及的名字,不由有些心虛。

周及是個絕對的端正君子,一生坦蕩從不撒謊,而她當時藥昏了頭,竟然有那麼一瞬想將他拉入渾水。

招惹聞人藺雖然是件可怕之事,但有一個好處:隻要聞人藺不想揭露春宴之事,便沒有人能動得了她。這世上,能淩駕於肅王之上的人,幾乎沒有。

而周及呢?

他區區一個五品侍講,隻怕是不管成與不成,都會因撞破東宮秘聞而喪命。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她沒有牽連更多無辜之人。思及此,趙嫣定神吸氣,姿態較平日多了幾分認真,道:“周侍講,孤來遲了。”

裴颯起身行禮,抬頭見到趙嫣額角的虛汗,一愣:“殿下怎的臉色這般差?”

這兩天的倒黴事,趙嫣實在不想再憶及。

她接過李浮遞過來的帕子,於書案後艱難坐下道:“無礙,簪花宴上著涼了。”

春日漸暖,座下已撤換成進貢的薄絨波斯地毯,不如冬日的厚毯那般柔軟厚實。

趙嫣跪坐,隻覺小腹酸痛更甚,縱歡那處也被足踝抵得頗為難受。

一開始她尚能勉強挺直背脊,過了不到片刻,乾脆怎麼舒服怎麼來了。她神情懨懨地趴在案幾上聽講,一宿未眠的眼皮墜重無比。

周及見趙嫣歪了身子,似是在思索什麼。

他還記得老師交給他的任務,若要套話,此時的小太子精神鬆懈,正是最佳時機。

然,君子不趁人之危。

他遲疑了半晌,終是咽下備好的腹稿,轉而道:“殿下若身體不適,可宣太醫問診後,再告假回宮歇息。”

趙嫣遲鈍回神,揉了揉眼睛搖首道:“方才在太極殿前站了許久,真是一點力氣也無了,讓孤先在這兒養養神吧。”

周及見她麵色著實慘淡,頷首應允道:“那臣繼續講解,殿下無需聽,隻管休憩便可。”

趙嫣知道周及是個有原則的人,既然領命來為太子授課,便不會浪費任何一個時辰,非得講到撞鐘聲響為止。

但他從不用自己的原則去強求彆人。

趙嫣遂枕著掌心趴在案幾上,伴隨著那陣平淡的講讀聲闔上雙眼,不稍片刻,便疲憊地墜入了幽深的夢境中。

周及見狀,聲音微頓,起身取了大漆衣架上晾乾了的油布鬥篷,輕輕披在小太子瘦弱的雙肩上。

……

聞人藺從太極殿出來,身上沾著那股濃重的降真香,令他略微不適。

候在長慶門下的張滄迎上來。他胳膊下夾著一柄紙傘,一手提著一件遮擋雨氣的藏藍鬥篷,歪身給主子披上。

聞人藺上下掃視他一眼,問:“穿新衣了?”

“嘿!王爺厲害,一眼就瞧出來了。”

張滄摸了摸自己刮得乾淨的鐵青色下巴,嘿嘿笑道,“洗了個澡,胡子也刮淨了。”

張滄回去琢磨了半宿,自己這輩子是鐵了心要找婆娘過日子的,雖無法迎合王爺的喜好,但怎麼著得儀容整潔,方對得起王爺的另眼相待。

他想了一堆有的沒的,又殷勤執傘為聞人藺遮擋簷上滾落的積雨。

傘沿低低壓在頭頂,險些戳瞎眼睛。

聞人藺忍著要將這破傘一掌掀翻的念頭,抬指抵著傘沿,皺眉將其從自己眼前移開。

張滄又舉傘追了上去,壓低聲音念叨:“快到巳時了,王爺去崇文殿見太子,彆忘了帶上那個……”

說罷,露出一個隻可意會的神情。

崇文殿……

聞人藺頓了步伐。

當初他接下太子太傅之職,不過是想將小太子放在眼皮下,置於股掌中,當做自己無聊時日裡的一樁解謎樂趣罷了。

現今謎底已然揭開,按理說“小太子”對他而言已無任何觀察的價值,這個“太子太傅”,又何須當下去?

聞人藺思忖著得尋個時機卸了這職,將精力放在雍王身上。畢竟要成事,少不了這些棄子攪渾水。

不知不覺上了崇文殿的石階,穿過廊廡,從半開的軒窗望去,隻見周及微微躬身,正替伏案補眠的“小太子”披衣禦寒。

裴颯也冷著臉,順勢伸手替她掖了掖衣角邊緣。

聞人藺若有所思,微微眯起了漆眸。

……

趙嫣昏昏沉沉醒來時,正躺在一張羅漢床上,身上蓋著絲質滑軟的春被。

殿內空無一人,她眨了眨迷蒙的眼,很快辨出這裡是崇文殿後殿的休憩之所。

可她不是在前殿聽周及講學嗎,怎的會到這裡?

她揉著睡僵的脖頸起身,略一扭頭,便瞧見了坐在床頭椅中的聞人藺。

軒窗半開著,依稀可見外頭斜飛的雨光,聞人藺便坐在這光中,手裡執著一卷兵書翻閱。

趙嫣瞬時清醒,一些糟糕的畫麵湧上腦海,她不得不偷偷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物……

還好還好,衣衫齊整,裹胸也都在。

動作幅度太大,她又捂著肚子躬身,緩過那一陣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