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美妾(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3782 字 5個月前

趙嫣捂著肚子,小聲說了句什麼。

聞人藺耳力極佳,明明聽見了,卻裝作無動於衷。

趙嫣隻好又稍稍提高一絲音調,重複道:“我小日子將至,不太方便。”

聞人藺看著她佯作鎮定的眸子,半晌點點頭。

“本王也並非不通情理之人,沒有強迫殿下的嗜好。既如此,便換個條件。”

他一副有商有量的模樣,想了想道,“正巧本王身邊缺個貼身女婢服侍,殿下可願屈尊補上?”

讓堂堂長風公主扮成婢女服侍,聞人藺怎麼敢?

然而和“演示”《玄女經》九勢相比,這個要求反倒能接受些……

或許,聞人藺一開始的目的就不在《玄女經》上。

見趙嫣眼眸滴溜溜轉動,抿唇不語,聞人藺收了描妝的筆,淡然撩簾道:“來人,送殿下……”

“就扮一天。”趙嫣忙拉住了他的袖邊,能屈能伸。

兩害取其輕,即便明知是聞人藺挖好的坑,她也得咬牙往下跳。

聞人藺乜眼看她,伴隨著車輪轆轆,極淺的陽光在他眸底輕輕搖晃。

“……送殿下冰鑒降暑。”

他含著淺笑,低沉而清晰地將後半句話補完。

“……”

馬車停下,兩名侍從捧了沉重的銅製冰鑒進來,又默不作聲地躬身退下。

車帷重新遮擋,趙嫣的手從聞人藺袖邊滑落,頹然地墜在身側。

又中計了。

趙嫣索性轉過頭不去看他,隻擰著眉,泄憤似的揭開冒著絲絲涼氣的冰鑒,將凝了白霜的冰鎮葡萄一顆一顆往嘴裡塞。

“這時候少貪涼,若是再腹痛,本王可不管。”

聞人藺抬扇覆住她意圖繼續的指尖,示意道,“將衣裳換了。”

趙嫣詫異:“在這?”

聞人藺好整以待:“車內又無旁人。”

趙嫣傾聽街道上人來人往的熱鬨吆喝,為難道:“可車帷搖晃,難免走光。且我的真實樣貌不能為人所知,若上車時是太子,下車時是女子,宮人們見了該如何想?勢必也會給太傅惹來麻煩。”

見聞人藺不語,她掩飾似的挑開車帷一角朝外望去,遠遠瞧見前方安平寺的七級寶塔聳立,便知此處離毗鄰京城北門的大寧街不遠。

“久聞大寧街多食肆酒樓,熱鬨非凡,不如悄聲去那兒尋個落腳之處,我再換回女子妝扮伴隨左右。”

趙嫣眨了眨眼睫,放軟語氣道,“可好,太傅?”

說罷惟恐聞人藺反對似的,從車窗探身命令:“讓他們繼續前行,孤改道去大寧街。”

因太子年紀尚小,她未束全發,後腦處柔黑的頭發垂落腰際,勾勒出嫋嫋纖細的輪廓。

聞人藺眸色平靜,若有若無地笑著,倒也沒阻止。

他撩開車帷朝侍從吩咐了一句什麼,馬車慢慢停下,然後脫離冗長的隊伍,隻帶著副將和數名親衛、暗衛朝大寧街行去。

歸海樓是大寧街最大的酒樓,建於雲霄橋邊,龍水渠畔,四方之客往來不絕,憑欄遠眺能將京師盛景儘收眼底。

剛賽過龍舟,高樓上還擠著不少看客。其中四樓闌乾處斜倚著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公子,一襲華服美冠,身邊簇擁著四五名花枝招展的姬妾,儼然是誰家出遊的富家子弟。

公子張嘴銜去姬妾喂來的乾果,興味索然地哼了聲:“還以為今日盛景,必是美人如雲,可惜在此看了一個下午,所見不過凡桃俗李。”

喂乾果的小妾不過十七八歲,聞言噘嘴啐道:“員外都有我們了,怎還想著拈花惹草!”

“天下唯美人與美食不可負。你們?終究是差點意思啊。”

華服公子笑著捏捏美妾的粉腮,剛轉身,便腳下生根似的呆住了。

樓上一名少女挽著杏色披帛緩緩下樓,緋色的裙擺隨著步伐葳蕤輕綻,恍若一幅會動的美人圖。那張臉更不用說,花容月貌如明珠遺世,明麗的海棠花鈿非是畫在眉間,而是彆出心裁地落在眼尾處,美而不俗。

更難得的是,少女氣質矜貴出塵,不似尋常女子含胸低順,連蹙眉整理披帛的動作都顯得天然嬌憨。

華服公子咽了咽嗓子,不自覺向前一步。他滿院的美人,和眼前之人一比,全如泥塑般失了顏色。

姬妾們知他癡病犯了,一氣之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就這麼一岔神的功夫,那少女穿過堂廳過道,朝另一側的闌乾處行去。

那裡負手站了一名身量頎長高大的男子,光一個背影已是不凡,待他轉過半張冷白的俊臉來,方才咬牙切齒的姬妾們也看得呆了。

天上仙人也不過如此了。

男子抬指,替少女捋了捋耳邊的碎發,隨即攬著她的纖腰往自己身邊一帶,姿勢親昵儼然不是兄妹之流。

一時間公子和姬妾們齊齊倒吸一口氣,心有戚戚焉:可惜可惜,原是個有主的。

隻有趙嫣知曉,看似親密搭在自己腰間的那隻大手禁錮得多嚴實。

偏生聞人藺臉上一派風輕雲淡,溫和端方,拾起一旁親衛遞來的帷帽輕輕往趙嫣頭上一戴,低沉道:“殿下這張臉,還真是招搖。”

趙嫣抬手理了理被風吹拂在臉上的垂紗,不甘示弱道:“彼此彼此。”

“本王久侯殿下更衣,有些口渴。”

見趙嫣無動於衷,他睨過眸來,“既是扮做女婢,這點小事總不用人教吧。”

……行,為了線索,就忍他這一日。

趙嫣提起一旁食案上的涼茶,沏了一杯,單手遞到聞人藺麵前。

聞人藺不動,她便又耐著性子往他唇邊送了送,咬咬牙笑道:“郎君,請飲茶。”

聽到“郎君”二字,聞人藺流露一絲訝異。

讓她扮女婢,她卻自己抬了身份,喚起了“郎君”,小算盤打得精細。聞人藺並未糾正她,單手收了折扇,方就著她的手將唇湊了過來。

趙嫣隻覺茶盞一重,不得不將另一隻手也托上來。夕陽下聞人藺的薄唇抿在杯盞杯沿,眼睫享受般半垂著,落下兩弧暗色的陰影……

一點也不像令朝堂聞風喪膽的肅王。

然而當他抬起漆色的眼眸,期間的深暗戲謔又讓趙嫣看得牙癢癢。

她收起了杯盞,眸光一瞥,指著樓下買花的小姑娘道:“郎君,我想要買花。”

聞人藺眼尾挑了挑,看她又要作什麼妖。

趙嫣撩開帷帽垂紗一角,露出那隻眼尾點綴海棠妝的明亮眼睛來,笑得無比燦爛:“郎君,陪我去買花可好?”

倒忘了,她是能將太子趙衍模仿得活靈活現的人,扮個恃寵生驕的女子自然也不在話下。

聞人藺興致漸濃,依言道:“走吧。”

夫唱婦隨,身後闌乾處又是一片心碎的聲音。

賣花的是個十二三歲的豆蔻少女,長相平平,鼻尖和臉頰上散落著幾點雀斑,粗布衣裙打了補丁,卻收拾得水靈乾淨,想必也是個受爺娘疼愛的窮苦孩子。

此時日頭西斜,她籃中的香包隻賣出了零星幾隻,花也還剩大半,即便不斷用水珠潤澤也難掩蔫態。

天色已晚,這花若是再賣不完,她便隻能空手回去了——近來城裡城外頻繁有豆蔻少女與孩童失蹤,爹娘不許她天黑後還在外邊逗留。

見到一對年輕的璧人上前,她眼睛亮了亮,忙打起精神清脆問道:“貴客要買花嗎?這位姊姊一看就知是個大美人,貴客買朵花送她吧!”

“要哪個?”聞人藺朝身側問。

民間的植物沒有經曆花匠修剪,旁逸斜出的枝條反而有種天然野性的美,趙嫣正俯身為難挑選,便見聞人藺淡淡道:“都買了。”

話音剛落,王府的親衛便不知從何處竄出,取了一顆小碎銀在買花少女手中,再悄無聲息退下。

小姑娘喜上眉梢,誠實道:“這花不值這麼多錢的,這花籃是我阿爹用柳條編織的,也送給姊姊好了!還有這些香包,也都是阿娘親手做的……”

小姑娘一股腦將所有的物品都交給了趙嫣,這才將那幾錢碎銀小心揣入荷包中,歡喜地跑遠了。

今日真是好運,遇著大方的貴客了!

她將裝有碎銀和零星銅板的荷包捂在胸口,比得到了全京城最甜最甜的糖果還開心:有了這些錢,阿娘這個月的湯藥錢就有著落了!

小姑娘穿過川流不息的人群,越跑越快,恨不能腳下生風立刻跑回家中報喜,全然不覺拐角處幾雙陰鷙的眼睛正盯著她。

短促的驚呼被死死捂進嘴裡,淹沒於京城熱鬨的歡笑聲中。

一輛堆滿菜葉的牛車駛過,停在拐角。待車輪再次滾動時,那處已沒了賣花小姑娘的身影,隻餘一隻陳舊褪色的舊荷包墜落在地,任往來鞋底踢踏踩踐。

……

聞人藺買下整籃花,可不是為了博小公主歡心。

他單純隻是覺得在這等小事上浪費時間,是件不值當的事。

但趙嫣很開心,在華陽行宮時她便酷愛遊走於山林野漱間,歸來時必帶一大捧各色野花插滿殿中花瓶。

自從成為“太子”後,她便不能做這等事了,如同一個得體精致的傀儡木偶,擺在不屬於她的位置上。

此時暮色四合,天邊殘陽還未湮滅,大寧街的燈籠已然亮起。趙嫣就挽著花籃立於雲霄橋邊,站在這天上人間交映的瑰麗中,回眸時風撩動她淺色的披帛,滿袖生香。

她腕上戴著茉莉花手串,低頭嗅了嗅,嘴角悄悄漾開笑來,恍惚間讓人想起她原隻是個矜貴無憂的二八少女。

那一兩銀子,花得也值。

聞人藺負在身後的指節,不自覺撫了撫食指上的嵌玉指環。

“王……主子。”

蔡田大步上前,臨到頭改了稱呼,壓低聲音道,“那邊已有動靜。”

聞人藺略一抬手,示意趙嫣過來。

“要去玉泉宮了嗎?”

趙嫣看了眼倒映著夕陽與燈火的粼粼渠水,不舍道,“未到關城門的時辰,我還想再逛會兒。”

聞人藺看著她的眼睛,如同望進她的靈魂深處,攫取了她所有隱秘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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