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姬坦蕩承認了,揉了揉略微發紅的耳尖道,“這本書上寫了,男子月中陽氣最盛,夫妻若要生小孩,這幾日同房正合適……”
見趙嫣也湊過腦袋來,柳姬忙一把合攏小黃本子。
“殿下是女孩子,不宜看這些。若讓趙衍知曉,非得跳出來痛罵我不可。”
話音剛落,她與趙嫣齊齊一怔。
若真能讓趙衍活生生站在眼前痛罵,又何嘗不是好事?
見柳姬麵露懊惱,趙嫣忍不住笑道:“你也是女子,為何就看得?”
“我……”
柳姬避開視線,嘀咕一聲,“我又不算。”
這麼一插科打諢,趙嫣反倒思緒清晰了些,回歸正題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月中陽氣盛,那些被擄走的小少女就是被抓去同房生育了,故而月中才不見犯案?”
不,說不通。
未及笄的少女還未徹底長成,於生育不利,要抓也應該抓成年女子才對。而且那些未滿四歲的男童又作何解釋?
除非對方的目的不是為了生育,而是……
“采陰補陽。”
柳姬適時接上話茬,“此書上說,處子氣息純淨,最適合采補。如此一來就說得通為何會有小童失蹤了:大玄崇道,宣揚人有五臟之氣,而心陽最盛,童子心頭血被譽為純陽之氣,傳聞有倒陰還陽之效……”
寥寥數言,編織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
趙嫣終於明白為何聞人藺不許她插手此事,為何明明肅王府查到了失蹤案的諸多線索,卻遲遲不曾拿人結案——
因為此案涉及神光教道義,而神光教的頂峰,站著當今天子。若讓天下知曉有人借求仙問道的名義草菅人命、屠戮稚童,將案情真相擺在明麵上,那無疑是在打皇帝的臉。
或許,聞人藺在斟酌。又或許他有彆的企圖。
可趙嫣等不及了。若趙元煜真的是幕後元凶,父皇要粉飾太平,肅王心思難測……那整個大玄能治得了雍王府的,還能有誰?
炎炎夏夜,竟衣衫寒透。
趙嫣擱下紙扇,沉聲問:“柳姬,這個月陽氣最盛的日子是何時?”
柳姬掐指算道:“十一至十三,這三天。”
隻有不到五天時間門了。趙嫣心下一沉。
看出了她的想法,柳姬肅然半晌,開口道:“當初趙衍好不容易走到能代理朝政這步,手下多少有幾個能用的人,可即便如此還是丟了性命。如今殿下隻有孤星帶來的二百東宮衛,以及一百名為保護、實為監督的禁軍……”
趙嫣明白柳姬的意思:她手下能調用的人太少了,若上報皇帝,隻怕也是個一拖再拖、息事寧人的態度。
“要動錦雲山莊,未必需要我親自出頭。”
趙嫣抬起落滿暖黃燭光的眼睫,輕聲道,“朝中有人比我們,更想救出那些孩子。”
柳姬一愣,回過神來:“殿下的意思是,兵部侍郎岑孟?”
……
幼妹岑毓已經失蹤二十天了。
岑孟雙目赤紅,胡子拉碴地遊走於大街小巷,因為一路上問了太多人,他的嗓子已經沙啞得說不出話,隻能拿著小妹的畫像著急比劃。
連他的同僚都說,十四歲的水靈姑娘,想想都知道會被賣到什麼地方去,隻怕找回來也沒有個人樣了,還不如認命。
氣得他不顧往日情分,掄起拳頭就狠命朝對方臉上砸去。
那是他的親妹妹!
爹娘死得早,隻留下尚在繈褓中的妹妹與他相依為命。他一口粥一口水地將妹妹仔細喂養大,風風雨雨依偎取暖,誰都可以認命,他這個當哥的不能!
因為毆打同僚,岑孟被罰奉停職半月,他索性利用這段“長假”風餐露宿地往來各地,查找小妹的下落。可這麼多天過去,馬累死幾匹,人黑瘦了一圈,連采買揚州瘦馬的小船他都去搜尋打聽過了,為此還險些丟了性命,可還是沒有得到妹妹的半點消息。
要是多教妹妹兩招拳腳功夫就好了,岑孟滿眼悔與痛。
妹妹向往行俠仗義的江湖,總吵著鬨著要學習拳腳功夫,可他卻嫌棄妹妹沒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不許她舞蹈弄棒,導致妹妹一氣之下跑出了家門……
如果能好好教她防身之術,亦或是那天沒與她爭執,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幾天幾夜沒合眼,岑孟一頭從馬上栽了下去。
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家驛館,桌上壓著一封信箋,附帶一張標注了錦雲山莊位置的呈圖。
看完信中內容,岑孟既驚又疑。
他一心以為妹妹是被人拐走,所以隻將找尋的範圍局限於秦樓楚館和采買姬妾婢女的人牙子上,全然沒有想到世上竟然會有人為了“采陰補陽”這種荒謬的理由,就擄走那麼多孩童與少女。
岑孟也曾懷疑過送信之人的身份,可妹妹失蹤已久已容不得他遲疑不定。因為這一線希望,就很有可能是妹妹的全部生機!
想到這,岑孟立即告知了同樣是苦主的何禦史與大理寺胡主事,一起先斬後奏,調動吏員護衛近百人,朝那幢鬼氣森森的錦雲山莊湧去。
可等他們連夜趕到山上時,卻隻看到了莊子裡四處燃起的火堆。
何禦史承受不住希望破滅的打擊,險些暈厥,一時集結起來的人亂做一團。
“有哭聲。”
岑孟抬手示意眾人安靜,隨即赤紅的眼睛一亮,翻身下馬道,“裡麵有孩子的哭聲!快救人!”
濃煙竄天而起,像是一片鬼影盤旋在遠處的半山腰上。
趙嫣一邊披衣一邊從觀雲殿出來,皺眉道:“怎麼回事?”
孤星氣喘籲籲回來稟告:“兵部侍郎他們上山搜人,趕到的時候錦雲山莊已經失火。”
趙嫣冷笑:“他們這是要連人帶莊子燒乾淨,毀屍滅跡。”
山中缺水,風一吹火勢必蔓延至整座山,岑孟帶去的那麼點人根本不夠救火!
難道眼睜睜看著趙元煜抽身逃走,證據毀於一旦嗎?
趙嫣站於玉泉宮門俯瞰,夏夜涼風中一襲杏白襴衫飄然若仙。
她眸中映著漆黑遠山中的紅色火光,目光冷靜,深吸一口氣喝道:“備馬,帶上所有能用之人前去錦雲山莊!”
王府,西山彆院。
聞人藺負手於書房練字,窗紙上隱隱映著遠處山腰上的刺目火光。
蔡田快步奔來,沉聲稟告:“錦雲山莊失火,看來是要逃。”
聞人藺筆走龍蛇,波瀾不驚道:“岑孟不是去救人了嗎。”
“可是證據……”
“燒了就燒了,趙元煜這枚棋子,本王還用得著。”
“是。”
想起一事,蔡田聲音低了些,“太子殿下也趕去了那邊。”
折扇跌落在地。
聞人藺筆鋒一頓,上等的玉筆在他指間門斷成了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