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兄妹(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0485 字 3個月前

烏雲蔽月,空氣中滿是風雨將至的燥悶,錦雲山莊已成一片火海。

火舌破窗而出,舔舐著山莊屋脊,濃煙裹挾著黑灰肆意飛舞,半邊夜空都被染成了觸目驚心的紅。

孤星策馬而來,回稟道:“卑職已派人快馬加鞭趕往最近的屯所,若順利,馳援之人半時辰能到。”

趙嫣帶上了趙衍留下的那把短刀,坐在車內都能感受到火焰熏烤的灼熱,擰眉道:“火勢太大,等不及他們來了。”

她撩開車帷,望著山莊後頭黑魆魆的密林,心中盤算:趙元煜要確定證據燒毀,必然留了同黨在暗處觀察。

沉吟片刻,趙嫣將短刀掛在腰間門,吩咐正指揮人群的孤星:“將咱們的人分成兩隊,一半去救火,勿讓山火蔓延累及鄉野村民。另一隊人馬則從後山搜尋,遇見可疑之人一概拿下審問。”

何禦史見過太子幾麵,亦知曉“他”來玉泉宮養病之事。是以趙嫣一下馬車,何禦史便將懷中那個熏得臟兮兮不住啼哭的稚童交給仆從,老淚縱橫地要下跪:“驚擾殿下清修,臣……”

趙嫣及時虛扶住他,示意他勿要點破身份。

她環顧安全空地上轉移出來的二十多名不住哭啼的稚童與少女,問道:“人都救出來了?”

何禦史道:“還有幾個年紀小的困在火場中,岑侍郎他們正在全力營救。”

話音未落,隻聞山莊主屋轟隆一聲巨響,燒塌的房梁傾倒,火海中衝出一個衣裳著火、須發皆焦蜷的男人。他懷中濕衣冒著炙烤的白煙,緊緊護住兩名不及三歲的幼童。

眾人驚呼,衝上去滅火的滅火,抱孩子的抱孩子。

岑孟滿臉黑灰,嘴唇乾裂,衣服已被燒得千瘡百孔,露出的手臂和手背上滿是燎出的水泡。

他顧不上喝一口水潤嗓,隻焦急地奔向那群死裡逃生的少女們,不住用粗糙燙傷的大手抹去女孩兒們臉上的黑灰,挨個辨認。

“不是阿毓。”

“你也不是。”

“不是,都不是!”

岑孟倏地站起身來,雙目拉滿血絲,熏啞的嗓子發出近乎絕望的嘶吼,“誰看見我妹妹了嗎?她叫岑毓,十四歲,穿一身緗色襦裙,頸上有小銀鎖,個子瘦高,約莫到我下頜……誰看見她了嗎?”

最後這一句,已變成了破碎的氣音。

三四歲的孩童隻會啼哭,而少女們被關了這麼久亦是身心受損,終於有個神智稍稍清晰女孩子抹著眼淚,弱聲道:“我們逃出來的時候,阿毓姐姐還在牢屋中……”

牢屋……

岑孟回頭看了眼,屋舍相繼在大火中坍塌,滾滾的熱浪衝擊著他死灰般黝黑皴裂的麵容。

他沒想到自己拚了命救出那麼多人,卻唯獨沒有救出自己的妹妹。

“怎麼會……她不是最愛習武的嗎,不是要當俠女的嗎。”

岑孟失神喃喃,轉身不要命地往火場裡衝,卻被同行的吏員死死拉住。

現場亂成一團,大火焚燒的不僅是錦雲山莊,還有趙嫣追蹤了這麼久的證據與希望。

她眸中映著熊熊烈焰,忽而靈光一動,想到了什麼。

“這山莊並不大,關押如此多的孩童難免日夜啼哭,怎麼做到無聲無息的?”

除非,山莊裡還有密室或是地牢。

孤星也想到了這層,立即轉身去查探,不稍片刻就有了結果。

“殿下,她們的確看到有女冠進入後院書房後,就憑空消失不見。”

孤星按著佩刀低聲道,“小姑娘們膽子小,還以為那些女冠是山中吃人的精魅,來無影去無蹤。”

相比中庭與前院的慘烈,後院要安靜得多。

書房早已燒得隻剩一具焦黑的房梁骨架,應是最先失火之處。

趙嫣猜測,趙元煜這麼急著燒毀這屋,恰說明此處對他來說尤為重要。

果不其然,孤星命人清空燒焦的木頭,確定不會有燙傷的危險了,這才摩挲著找到博古架後的一個不明顯的凹槽,用力一按。

機括哢噠運轉,燒黑的地磚轟隆打開,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密室洞口來。

……

隱蔽的偌大煉丹房,丹爐仍在熊熊燃燒,熱氣混著嗆鼻的煙霧從四麵的通風口湧入。

趙元煜滿頭熱汗去而複返,胡亂攬著案幾上的半成品丹藥,麵露瘋狂道:“我的藥必須帶走,必須帶走!”

瓶子跌落在地,黑紅的丹丸灑落一地,他竟像條狗似的趴在地上撿拾。

“世子爺,快走吧!”

侍從使勁拉扯他,焦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管藥,再走就來不及了!”

趙元煜將半瓶藥死死攥在手中,被兩名健碩侍從架走時,口中仍狀若瘋癲地念叨著“無上秘-藥”。

一枚私印從他腰間門墜落在地,誰也未曾察覺。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門,趙嫣抬手揮去鼻端飄散的煙氣,邁進丹房之中。

角落裡有座蓮花台,用來縛孩童的細鐵索淩亂散落台上。趙嫣看著鐵索上的暗紅斑駁血跡,隻覺一股無名怒火從心肺一路燒上臉頰。

近百名失蹤的稚童與少女,活著等到救援的不及三成。

趙嫣捏緊手指,掃視一眼案幾上散落的丹藥方子,對孤星道:“把證物都收集起來。”

“阿毓!阿毓……”

岑孟竟是跌撞撞地跟了進來,顫抖著捧起鐵索。

“哥?”

角落裡傳來一個孱弱的聲音。

神情灰敗的岑孟立刻活了過來,倏地起身張望道:“阿毓!是你嗎阿毓!”

“是我,哥!”這一次,那少女音帶了強忍的哭腔。

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趙嫣示意侍衛推開石門,這才見裡邊還有一方供水的小池,一大一小兩名少女依偎著蜷在及膝深的池水中,借此來抵擋不住滲透的熱浪。

大的那名少女穿著緗色衣裙,從白嫩的臉頰和價值不菲的裝扮來看,定然就是岑孟視作眼珠疼愛的妹妹。

而小的那個衣裳粗糙,腿受傷了,點綴雀斑的小臉上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正是前兩日在雲霄橋邊賣花的劉小妹。

見到她們還活著,趙嫣略鬆了一口氣,撥了兩名侍衛前去幫忙救人。

岑孟撲通直接跳下水池,將妹妹打橫抱出來,放在相對安全的密室通風處。他借著微弱的火把光芒上下掃視,確定妹妹身上沒有受傷,這才沉下臉來嗬斥道:“讓你不要亂跑,你非不聽!天天叫嚷著行俠仗義,卻連個牢房都逃不出來!要是聽哥哥的乖乖待在府中,何至於險些丟了小命!”

有些人就是如此,嘴硬心軟,明明不見麵時牽腸掛肚,可一旦見麵就梗脖子,說不出一句好話來。

岑毓年紀小,尚不懂有些愛是藏在嚴厲之下的。

她被兄長喑啞的斥責整懵了,呆滯半晌,濕紅的眼中泛起委屈:“哥哥若是嫌我麻煩,大可不必來救我。”

“你!”

岑孟恨鐵不成鋼,厲聲道,“你知道為了救你們,動用了多少人力嗎?就為了你的一時任性出走,甚至驚動了太子殿下親自出馬!你若不是我妹妹,我就該不管你!”

聽說麵前這個俊俏漂亮的小少年是太子殿下,岑毓既羞又難受,推了一把岑孟道:“誰稀罕你管我!”

趙嫣一怔。

風拂過記憶的塵埃,她仿佛在羞愧難當的岑毓身上看到了另一個少女的影子。

岑毓忍著淚意,跺腳道:“哥哥最討厭了!我再也不要見到……”

趙嫣及時拉住了岑毓的袖邊,止住她脫口而出的傷人話語。

“不要說違心的氣話。”

趙嫣的目光像是穿透沉重的記憶而來,輕輕告訴氣得臉頰通紅的少女,“否則,後悔的是你自己。”

岑毓愣了愣。不知為何,她從這個漂亮得過分的小太子眼中,看到了類似哀傷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