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93章 往事(修改) 當年我為……(2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9711 字 5個月前

趙嫣垂下眼睫,撚著筆管道:“我年幼衝動,揍了北夷派來議和的王子。”

聞人藺握著鎮紙的指節,微微一滯。

北夷是中原對敵人的蔑稱,其真正的國號為“北烏國”。

雁落關一戰後,因大玄將士死守孤城,北烏久攻不下,便換了計策,派遣使臣來大玄求親議和。

這一戰,大玄雖未輸寸土,卻是以十萬將士的性命作為代價,舉國疲敝。正因如此,好戰嗜血的北烏使臣氣焰就囂張多了。

兩國議和期間,會穿插一些燕射、蹴鞠之類的活動,既可交流兩國文化,亦可彰顯大國威儀。

那日正是雪霽初晴,西苑舉行捶丸比賽,趙嫣和趙衍在宮人的陪同下前去更衣,在毬場外撞見了中場休息的北夷使臣一行人。

為首的是個什麼王子,身穿翻領胡服,織著一頭臟兮兮的棕褐色小辮,雖才十六七歲,可已長得牛高馬大,小眼睛滿臉橫肉,看上去說是二三十歲也毫不誇張。

他打量著麵前生得一般無二的雙生子,眯縫眼中透出不懷好意的精光,以杓棒不住敲擊肥厚的掌心,朝趙衍兄妹咕噥了句什麼。

趙嫣聽不懂北烏話,趙衍卻是能懂,當即頓住腳步,一向溫和的麵容也凝重起來,向前一步,以纖弱的身形將妹妹護在身後。

趙嫣覺察出氣氛不對,從背後戳了戳趙衍的腰:“他說什麼了?是不是罵咱們了?”

“嫣兒彆怕,哥哥在。”

趙衍牽住妹妹不安的手,以稚氣卻溫柔的聲音道,“他在激咱們和他比捶丸,不用理。”

說話間,那北烏王子不知和下屬們說了句什麼,這群異族人頓時哄堂大笑起來,朝著趙嫣不住吹口哨,粗鄙至極。

趙嫣猜也能猜出並非好話,當即捏緊趙衍的手,大聲道:“你們嘰嘰呱呱說什麼?在大玄的土地,就要說大玄的話!”

那群人止了笑,古怪地看了趙嫣一眼。

“小公主,旁邊那個和你長得一樣的,是你阿姐還是你阿兄啊?你們中原的男人,都長得像女人嗎?”

北烏王子用生硬的漢話譏笑道,“要不要脫下褲子給我們開開眼,看下麵是不是少了點什麼啊。”

汙言穢語!

小趙嫣拳頭發緊,小臉漲得通紅。

趙衍被她攥得指節生疼,硬生生忍了下來,笑著示意她不必在意。兩國議和關頭,隻能忍。

正要走,卻聽身後又是一聲尖長的口哨。

“我看也彆選什麼公主了,我還沒嘗過雙生子的滋味呢,就是年紀小了點。”

北烏王子越發放肆起來,“雁落關那十萬人死守城池有何用?他們拚死保護的女人,不還是要送去北烏,淪為我等的胯-下玩物!早知這樣,聞人晉平還不如脫了褲子受降……”

趙嫣本來欲走,聽到最後已是怒火中燒。縱她年紀小,也該知曉這話有多惡臭!

他們辱罵自己也就罷了,侮辱趙衍和戰死的將士卻是不能忍!

想到此,趙嫣深吸一口氣,繃著小臉大步走了回去。

“你們要比捶丸是嗎?好,來。”

她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然後雙手掄起一旁的沉重杓棒掂了掂,擺出架勢,用力一揮。

杓棒脫手,徑直朝毫無防備的北烏王子飛去。

哐當悶響,繼而一聲野獸般的嚎叫,北烏王子踉蹌朝後仰倒,鼻中鮮血噴湧。

回憶收攏,趙嫣托腮坐在書案後,將浮現出來的記憶碎片一一整合。

“那一棒雖是解氣,卻也鬨出不少麻煩。後來,趙衍為了給我遮掩,親自去給父皇請罪,為此引發舊疾,咳得不省人事。”

趙嫣斷斷續續說著,“我被關在殿中時,父皇過來了一趟,問我為何要打北燕使臣。我說是北烏王子非要我和他比捶丸,但我年紀小力氣也小,握不住杓棒脫手,無意間打到了北烏王子……”

聞人藺安靜地聽著,忽而笑道:“殿下很會回答,將此事歸結於少年間鬥氣玩耍,便可大事化小。”

“是,父皇對我的回答很滿意。”

說著,趙嫣的眉頭皺了皺,“但母後似乎很生氣,說我膽大妄為、沒有公主應有的溫婉淑儀,恐會給大玄帶來禍端,就連趙衍病重也歸咎於我的胡鬨。她命我在結了冰的階前罰跪,從白天到天黑,不許任何人求情。我當時雖年幼,氣性卻很大,認為自己沒有錯,故而犟著不肯低頭……”

聞人藺在聽到她在結冰的階前罰跪時,眸色就已幽沉了下來。

他將趙嫣擁入懷中,以下頜輕輕摩挲她的發頂,仿佛如此就能安撫當初那個既冷又委屈的小姑娘。

“殿下正義又勇敢,並沒有做錯什麼。”

他替世人說出了這句遲來了八年的評論,低沉問,“後來呢。”

“後來,我暈過去了,大病一場。”

趙嫣輕微地吸了吸鼻子,“醒來時,已經在出城去華陽的路上。大概恥於母後對我的厭惡,後來病愈,諸多細節我都記不清了。”

“所以,殿下是為了不讓太子和戰歿的將士受辱,才忍不住揍了北夷人。”

聞人藺低語,聲音是少見的溫和。

趙嫣不點頭也不搖頭,纖細的指節夾著毛筆晃了晃,認真道:“其實那會兒年紀小,也不懂什麼大義。就是覺得氣,所以出手了。但若我再來一次,我仍是會出手揍他們。”

不僅為趙衍,也為身後這個從屍堆煉獄中爬出來的男人。

將士浴血奮戰,以身護城,不該受這般大辱。

聞人藺笑了,很低沉恣意的一聲。

他垂眸側首,含那顆小而飽滿的耳垂,喟歎道:“真遺憾,當年沒有早回京幾日。那時揮杆揍人的小殿下,定是耀眼極了。”

他記得回京的那天,滴水成冰的天氣。

紙錢紛紛揚揚,灑滿道旁,他一身單薄縞素,滿心瘡痍,扶著父兄的棺槨蹣跚入城。

城門外,一隊車馬靜候道旁。

“慘哪!”

即將動身去華陽的宮人隊伍中,有人扼腕而歎,“十萬聞人家麾下的精兵,就剩下這麼幾個回來。”

一名禁衛翻身下馬,朝最寬敞威儀的那輛馬車跪拜道:“太後娘娘,卑職這就去請聞人少將軍回避,以免衝撞了您的鳳駕。”

“你這話,像什麼樣子。”

車內傳來一個老太太和藹的嗓音,手持念珠一字一句道,“將哀家的車駕趕至路邊,騰出道路,所有人都跪著……迎,大玄十萬忠魂歸故裡。”

禁衛即刻正色,莊嚴道了聲“是”,隨即起身揮動手臂指揮。

太後娘娘離宮的儀仗隊自覺分成兩撥,隊列道旁,數百宮人、禁衛皆肅然跪拜,迎英雄枯骨還鄉。

一陣風吹過,撩動車帷。

素白的靈幡飄動,紙錢如雪,額上紮著白布的少年自馬車旁深淺走過,漆眸如冰。

車內,小公主氣息急促地躺在太後娘娘懷中,含混囈語,眼睫上尤掛著晶瑩的淚珠。

車帷落下,靈柩入城,馬車遠去。

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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