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101章 歸來 他若想推翻帝製……(2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3138 字 3個月前

周及卻是拱手,一揖到底,大雪拂了滿身,他長躬不起。

“長風公主之行徑,的確為禮法不容。”

他頓了頓,平穩道,“然學生有幸教過她兩次,深知其品性。公主聰敏仗義,除站錯位置之外,她的才學、大義並不輸男子。”

“你要保她。”

“是。”

“明知她的行徑違背了你十餘年寒窗所堅信的道理,也依舊要保她?”

“……是。”

“挽瀾,你心性堅定,是非分明,從不做有違理智的決定。什麼時候開始,你也以感情論事了?”

李恪行捏緊手杖,許久,啞澀道,“你要和你的恩師,在朝堂上辯一辯嗎?”

周及喉結微動,閉目道:“學生有負恩師教導,罪無可恕。”

“罪?你認什麼罪?你以前隻專注於文墨書海,遊離於塵世之外,不識人間冷暖。如今能以情度人,老夫反倒覺得你像個有血有肉的‘人’了。”

李恪行複雜的聲音自廊下傳來,頓著拐杖沉聲道,“你雖師從老夫,卻也不必事事遵從於我。老夫擔心的是,你心中的情已大過倫常的尺度,使你行一時衝動之舉。在和老夫辯禮之前,你先和你自己的心辯一辯,保她到底是為大義,還是為私情。”

李恪行轉身,周及仍長跪於地,薄雪落了他滿肩。

“學生生來識人困難,不問世事,對親友亦是淡薄,不知情為何物。”

周及在心中叩問自己。

“學生隻知道,兩次為殿下講學,她提出的問題雖刁鑽,然而學生並不覺冒犯,反而回去後越發有動力博覽群書,想出一條能用以反駁的典故,便無比滿足。老師,若殿下利用“太子”的身份作奸犯科,謀取私利,學生今日定然不會跪在此處,為她鳴半句不平。”

回答他的,是李恪行的一聲長息。

庭中,管家執傘而來,請示道:“主子,有宮中貴客求見。”

朝中爭論不休,這幾日總陸續有人遞帖,請左相出麵主持大局。

李恪行想也不想,吩咐道:“老夫風濕骨寒,不便見客。”

“左相大人連本宮也不見嗎。”

一個清冷的女音傳來,李恪行拄杖眯了眯眼,看見了穿過風雪而來的尊貴女子,不由斂容行禮。

“皇後娘娘。”

他道,“您不安於後宮,難道也要來逼老臣嗎。”

“本宮今日登門並非相逼,而是來求左相。”

說著,這個母儀天下、高高在上的尊貴女人終於低下她高傲的頭顱,屈膝躬身,於風雪中朝著廊下須發皆白的老者行了個女禮。

“娘娘向臣行禮,這是做什麼!”

“趙嫣千錯萬錯,錯在不該重情,一心替兄長洗冤昭雪;錯在不該重義,將大玄安危視作己任……”

她語氣懇求得近乎決然,“本宮的兒子已為大義而死,連女兒也成了階下之囚。求左相大人憐憫本宮這個失敗的母親,朝堂口舌之上,放我兒趙嫣一條生路。”

……

城門下,數騎飛奔而入。

聞人藺沒有更衣,直接入了宮。

十餘名朝臣剛從太極殿出來,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議論太子殯禮和對長風公主的處置。

剛行至太極門下,就見一柄寒亮如雪的刀刃嗖地飛來,擦著他們的麵刺進了太極門的門釘之上。

仔細一瞧,那刀刃上還掛著一顆血淋淋的首級。

眾人皆麵如土色,噤聲看著墨袍浸血的男人,不知其意欲何為。

“洛州借廢太子名義起事的匪首在此,諸位認一認。”

聞人藺將空著的刀鞘拋還給一旁噤若寒蟬的禁衛,語氣緩平,令人脊骨生寒,“還有,聖上龍體有恙,諸位就彆拿此等小事驚擾聖安。從即刻起,長風公主,本王來審。”

風雪獵獵,無人出一聲。

直到那抹暗色的身影遠去,才有人小聲問:“不是說至少要兩三月嗎,他……他怎麼回來得這般快?”

“瞧著滿身殺伐之氣,哪裡還像個人?不太妙啊。”

“太子是個女人,小皇子年幼,如此大好時機,他若想推翻帝製取而代之,天下何人敢攔?要我說,聖上這是養虎為患。”

“我看得聯名奏上一本……”

眾人不經意掃向看那顆以頭發為繩、仍在門上晃悠的首級,皆是不寒而栗。

朝露殿。

趙嫣來癸水了,偏偏在這個時候。

守衛皆是男子,趙嫣自然開不了口向他們索要貼身之物。好在發現及時,她抱著肚子想了想,打算裁兩件貼身衣物應急。

然而屋內沒有剪子之類的利器,她用手撕了半天,也沒能撕下一片。最終還是將張滄讓內侍給她送來包腕子的幾條綢帕拆下來,暫時墊上。

沒了帕子包裹,手腕被冰冷的黑鐵硌得生疼,跪了兩天的膝蓋亦是淤青得不成樣子,直到此時,她才體會到階下囚尊嚴被按在地上的辛酸。

趙嫣,你要堅強點。

她抿了抿唇,仰首緩過鼻根的那股酸熱,壓抑著咳嗽幾度深呼吸,方整理好衣裳艱難起身,扶著座屏和案幾緩步回到殿中,繼續跪著受訊。

見她不開口,問訊之人走了個流程便離開了。

不多時,門扇再次打開,一個陌生的宮婢端著熱乎的飯菜和茶水進門,服侍趙嫣用膳。

趙嫣跪在案幾後,看了宮婢一眼:“今日怎麼是你送膳?”

宮婢為她擺好碗筷,打開一旁的瑞獸香爐道:“回殿下,原先送膳的公公病了,就換成了奴婢。”

趙嫣略一挑眉,伸手按住試圖燃香的宮婢。

冰冷的鐵鏈落在宮婢的手背上,令她猛地一顫。

“我很好奇。”

趙嫣淡然一笑,湊近道,“我這等階下之囚,連取暖的炭盆都沒有,卻給我送來了上等的熏香,不覺得奇怪嗎?”

宮婢麵色一變,執著火引就要燃香,卻被趙嫣及時揮落在地。

那宮婢見事情敗露,索性一不做一不休,從發間拔下一根尖利的簪子朝趙嫣刺去。

趙嫣一把攥住的宮婢反手一扭,宮婢吃痛,簪子叮當墜落在地上。

她無比慶幸,自己跟著聞人藺學過一招半式,不至於遲鈍到坐以待斃。

“你不是父皇的人,父皇要殺我隻是一句話的事,還不至於用這種手段。”

在驚動守衛前,趙嫣拾起簪子抵著宮婢的頸項,逼問道,“你的主子擅用毒香,是不是仙師?說!”

宮婢咬牙不語。

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索性扭頭朝趙嫣的簪子上撞來,登時鮮血狂湧。

趙嫣未料她會自己自尋死路,呼吸一窒,頓時鬆了手。

那宮婢趁機掙脫,做出驚惶的神情,捂著鮮血淋漓的頸項跌撞奔跑道:“來人哪,小殿下瘋了!小殿下要殺奴婢!”

“混蛋……”

趙嫣欲追,可跪傷的膝蓋鑽心疼痛,她剛直起身就軟倒在地,根本無法邁動分毫。

若她扣上“瘋子”的稱號,明德館那邊的努力就全完了。

“小殿下瘋了!她……呃!”

宮婢的聲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什麼可怕的聲音扼住喉嚨。

趙嫣抬眼望去,隻見那名宮婢僵著身子直直倒下,一道高大的身影披著滿身寒雪大步邁了進來。

“清乾淨。”聞人藺腳步不停。

趙嫣怔怔,而後慢慢濕潤了眼眶。

她是在做夢吧?

一定是夢,對吧?

她扶著案幾起身,像是要確認什麼,卻膝蓋一軟再次朝前撲倒。

這一次未曾摔倒在地,腰肢被緊緊攬住,她撲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腕上鐐銬隨之叮當作響。

“殿下坐著,彆動。”

聞人藺聲音啞沉,扶著她慢慢坐在墊子上,抬手解下自己的狐毛披風擁住趙嫣冰冷的身體。

大氅上帶著風塵仆仆的味道,還有霜雪的清冷氣息。但,很溫暖,是這十來日以來最溫暖的時候。

趙嫣鼻尖埋在衣領中,嘴唇抿了抿,喚道:“聞人少淵……”

“嗯,我在。”他回答。

話剛落音,趙嫣忽而直身環住了聞人藺的脖頸,用儘全身力氣緊緊地擁住,仿若要將整個人的重量交給他般。

腕上鐵鏈隨著她的呼吸輕顫,少女的鼻息急促地撲在耳旁,隱忍而又無助。

殿外雪霽風停,無人來打擾。

聞人藺維持著半跪的姿勢,慢慢撫拍著她的背脊,等她儘情發泄情緒。

他輕輕拉下趙嫣的手,視線落在她腕上泛紅破皮的傷處,霎時目如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