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104章 和親 “你看,本王……(2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3817 字 3個月前

“你……”

霍蓁蓁叉腰瞪眼,半晌,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難得的安寧時刻,一行人沿著不見儘頭的宮道,散步朝北宮行去。

霍蓁蓁拉著趙媗,嘀嘀咕咕地走遠了。

太後這才看著趙嫣的眼睛,問道:“你在華陽偏僻之地呆了七年,可哀家從未儘過監管之責,還默許皇後帶你回宮,將你推上風尖浪口,你怨不怨哀家呀?”

此言像是打開一道閘門,回憶流瀉,曆曆在目。

趙嫣向來不安分,聽經聽不了兩刻鐘就要瞌睡走神,吃不慣素齋就時常去膳房打牙祭,甚至還爬牆偷溜出去玩,每每此時太後隻是閉目誦經,對她不聞不問。

趙嫣搖首道:“兒時也曾覺得,皇祖母許是不喜我。現在方知,您不問俗事,反而是在給我最大的自由。”

“你果真長大了。”

太後繃著的臉柔緩下來,蒼老的眼眸流露欣慰,“假扮太子之事,的確委屈了你。但和親之事涉及國運,哀家不會過問插手,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嗎?”

“明白。”趙嫣點了點頭,灑脫一笑。

老人家一向公私分明,不會委屈她,也不會過分偏袒,隻能幫到這一步了。

剩下的路,她得自己走。

想了想,趙嫣還是問出了口:“皇祖母,父皇說讓我和親,是為了償八年前的債,此話何意?”

“黃昏風寒,妾命人傳鳳輦送母後回宮。”魏皇後打斷了趙嫣的話。

“你緊張什麼,難道還能瞞她一輩子?”太後正色道。

趙嫣見狀,忙看向魏皇後:“母後,當年到底有何隱情。”

“她呀,就是放不下這架子,刀子嘴豆腐心。”

太後接過話茬,問趙嫣,“你還記得,當年你父皇質問你為何要打北燕王子,你如何回答的嗎?”

“我說是北燕王子非要與我比賽捶丸,不小心失手,傷到了他。”

趙嫣回想了一番,不解道,“可是我的回答,有何不妥。”

太後緩緩搖首,銀絲雪髻上素釵搖晃:“就是因為你回答得太好了,孩子。你打小夠機靈,有膽量,是和親的極佳胚子,要送去敵國的公主,當然不能太愚笨。”

趙嫣怔然:“可那時我才九歲。”

“北烏人成婚較早,女子通常十二三歲就嫁人,何況當時隻是議親。那個北烏王子品性惡劣,尤愛豢養未長成的豆蔻少女,你若與他定了姻親,教養三四年再嫁去北烏,豈有活路?”

趙嫣想起當年北烏王子上下打量她時那黏膩的眼神,心中沒有來一陣惡寒。

太後長歎一聲,拐杖隨著步伐篤篤叩在宮道的青磚上,“四丫頭耳有殘疾,性格綿軟,不適合出入虎狼之地。老三早早就出了家,一開始就不在你父皇的選擇之內,隻剩下個老二,被人一攛掇,還以為和親是什麼至高無上的榮耀,一門心思要名垂青史,勸都勸不住。她那時才十七歲,花一般嬌嫩的年紀,卻被北烏王子嫌棄‘年紀太大’,不情不願地帶去北烏,不到半年就含辱而死……”

趙嫣站在原地,任由寒風裹挾著回憶撲麵而來。

“跪下!”

記憶中的母後很年輕,冷豔而嚴厲。

“我沒有錯。”

“還不知悔改!”

魏皇後看著小女兒稚嫩卻倔強的目光,唇瓣抖了抖,終是狠心道,“你兄長為你求情,舊疾複發,幾欲喪命!你膽大妄為,命帶不詳,沒有半點公主的溫婉氣度,若不逐出宮,遲早給大玄惹出禍端!”

九歲的小姑娘跪在結冰的石階上,任寒氣侵骨,淚眼婆娑,也不肯低頭認錯。

她那時太委屈,太氣憤,全然沒有留意到母後厲聲斥責時,微顫的呼吸。

“這些事,母後從未與我說過。”

趙嫣思緒複雜道。

魏皇後避開了視線,聲音輕硬:“陳年舊事,何須再提。”

她一生要強,不是個愛吐露心聲的性子,若不是太後堅持要挑破,這些話她一輩子也不會說。

她沒有那麼壞,卻也的確不是個公平、稱職的好母親。後宮之事紛雜,兒子又體弱多病,分走了她太多精力,以至於麵對女兒時總是精疲力竭、疾言厲色。

趙嫣也明白過來,站在她麵前的尊貴女子雖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卻也隻是一個有著些許毛病,願在危機關頭願意舍命護住兒女的、普通的母親。

或許趙嫣應該親昵向前擁住母後,一笑泯恩仇。

她動了動手指,可是做不到。

她理解母後的矛盾與艱辛,可她還是做不到。

或許母後對她亦是同樣的心態。她們都錯過了舐犢情深、母慈子孝的最好時機,縱使兩顆心相互體諒靠近,她們的身體卻始終保持敬重的距離。

風中帶著冰雪的氣息,趙嫣忍著膝蓋的痛,後退一步緩緩跪地。

“兒臣無以為報,今當叩首,拜謝母後、皇祖母之恩。”

說罷,雙掌交疊置於額前,朝魏皇後和太後娘娘各叩一首。

大玄朝最尊貴的兩個女人,竟在這個纖柔的少女身上,看到了類似於“風骨”的東西。

北宮蓬萊殿臨水,距離鶴歸閣隻有不到兩刻鐘的腳程。

不知不覺日頭西斜,遠處浮冰殘雪,寒木林立,掩映著鶴歸閣翼然的簷角。

所有人都在身邊,唯獨聞人藺不見身影。趙嫣突然很想、很想見他,這種悸動已然超越了死裡逃生的喜悅。

她的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回首看了眼。

太後將她心不在焉的情緒收歸眼底,忽而喟歎道:“當年哀家也曾伴先帝登含光門賞燈,與民同樂,這一晃都幾十年過去了。許久沒看過京城的燈會,還真有點想念。”

趙嫣回神,問道:“皇祖母想登門去看燈會嗎?”

老人家的手鬆弛而溫暖,輕輕拍了拍趙嫣的手背,意味深長道:“哀家老了,走不動,你替哀家出宮看看,買一盞先帝最愛的琉璃燈回來。”

趙嫣訝然,下意識看了魏皇後一眼。

魏皇後紅唇微動,最終隻神色複雜地叮囑道:“找幾個靠得住的人陪你去,彆太聲張,早些歸來。”

“行了,她這般大了,心中有數。”

太後閉目,一副老僧入定的平和,“難得佳節,又受這麼久的苦,就不必陪著我這老婆子吃齋念佛了。”

趙嫣太久沒有呼吸過自由的空氣,此番有短暫喘息之機,心情如魚入水,瞬間活絡起來。

“那,兒臣去了。”

她含笑朝魏皇後和太後行了個禮,便迫不及待地轉身,朝鶴歸閣的方向行去。

不多時,趙嫣見到了等候在廊下的蔡田,忙問道:“蔡副將,你家王爺呢。”

蔡田躬身行禮,朝北門一指。

斜陽萬丈,殘雪如瓊花點綴枝頭,門洞下一人逆光而站,長影如戟。

趙嫣提著裙裾越走越快,最後不顧膝蓋的隱痛小跑起來,風拂亂鬢發也在所不惜。

三丈,兩丈,一尺……

她踉蹌一步,在撲倒前,一隻手臂穩穩地扶住了她。

趙嫣撐著膝頭喘氣,謹慎地環顧四周一眼。一縷散亂的鬢發隨著她的呼吸粘在了飽滿嫣紅的唇瓣上,於夕陽中勾出一縷金色的柔光。

“殿下放心,四周沒有閒雜人等。”

聞人藺伸手,輕輕將她那縷碎發彆至耳後,順手揉了揉她凍得微紅的耳尖。

趙嫣聽他這麼一說,放下心來,大大方方地撲進他的懷裡。她用了那麼大的勁,仿佛要將這一日來積攢的緊張害怕宣泄乾淨。

“你去哪兒了?我出來都未曾瞧見你。”

她深深吸了口氣,帶著一點鼻音,但語調依舊明快,“嚇死我了。”

朝上舌戰群儒不曾落敗的少女,現在才知道後怕。

聞人藺回擁住了那抹纖細的腰肢,低緩道:“去見了皇帝。”

趙嫣立刻緊張起來,抬眼問:“你們說了什麼?”

聞人藺沒有回話,隻溫柔地注視著她,抬掌按著她的後腦勺,將下頜擱在她的發頂輕輕摩挲。

他擁著少女,像是擁住了溫暖的焰,明麗的光。

“殿下可知,殿下在朝中力駁群臣時,本王在想什麼。”

他說了個不相乾的話題。

“想什麼?”趙嫣問。

“殿下那樣耀眼,本王在想:便是她要我的心臟,我也會毫不遲疑挖出來擦擦乾淨,送給她。”

聞人藺垂首斂目,聲音無奈,輕得像是耳畔的一聲歎息,“你看,本王是不是沒救了。”

他說得這樣認真,情話般繾綣。

趙嫣聽著他胸腔裡沉穩有力的心跳,知道他並未撒謊。

她的心跳也跟著砰砰鼓動起來,像是要回應他的癡狂。

但她不能跟著一起瘋。他們兩個人中間總要有人保持清醒,在另一人墜入深淵前,將他拉回陽光下。

所以趙嫣抬眸,大膽捧著聞人藺俊美冷白的臉,一字一句道:“聞人少淵,我不要你為我死,我要你為我而活。”

擲地有聲的話語,在聞人藺冷硬的心間蕩出清越的回音。

“這麼霸道,連‘太傅’也不叫了。”

他微挑眼尾,含著縱容的笑,揉了揉她的後頸。

趙嫣忽而笑了,眸中碎光無限,輕聲道:“太傅,趙衍一定是將所有的賭運都給我了,才讓我遇見的是你。”

風無聲而過,聞人藺胸腔有了炙熱的脹痛。

甜蜜的,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