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104章 和親 “你看,本王……(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13817 字 3個月前

裡間,皇帝平平的聲音傳來。

“你提及魏琰,是想說什麼。”

趙嫣很清楚,自己此時裝傻充楞才是上策,帝心如淵,去揣摩帝王的意圖實在太過危險。然疑竇叢生,事關趙衍,她不得不問出口。

“兒臣隻是疑惑,父皇到底在忌憚什麼。”

“放肆。”

皇帝將手中的冊子扔在案幾上,“朕若殺你,下一道旨意便可,給你自辯的機會,是想聽你認錯自省。知過必改,朕自會開恩保你性命,但你太讓朕失望了。”

趙嫣以前很害怕“失望”二字,旁人一個冰冷的眼神都能讓她難受許久,躲起來一個人反思是不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好……

長大了才知曉,她憑甚要為彆人的看法而活?她再也不會陷入自怨的境地。

“兒臣要的是‘公平’,不是‘開恩’。若兒臣此時貪生退避,那些為我奔走發聲的寒門儒生就會死……”

父皇這招真是高明,趙嫣想起趙衍生前所做之事,心中寒意倒流,“我有些明白,趙衍為何而死了。”

“你懷疑朕?”

皇帝嗬笑一聲,“虎毒不食子,朕怎麼會殺自己唯一的兒子。”

“可聞父皇方才之言,您確實對他失望了。朝中不乏有魏琰這般擅度君心之人,一個被父皇厭棄的太子,無異於被扔進狼群中的羔羊。”

趙嫣喉間乾澀,忍著寒意一鼓作氣,“為什麼,趙衍不是您最疼愛的兒子嗎?”

皇帝沉默。

的確,趙衍是他最疼愛的獨子。

哪怕那孩子體弱多病,非長壽之相,他亦小心翼翼護著、栽培著。衍兒也的確爭氣,他聰敏好學、仁善賢明,病榻之上亦不輟耕讀,雖缺少帝王的殺伐果決,但作為東宮太子卻是無一絲懈怠,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結交明德館那群刁儒之前,衍兒一直是他最器重的兒子。

但漸漸的,這個兒子變了。

他幾次三番勸諫皇帝的決策,拉幫結派,妄想推翻他君父一手創立起來的秩序。有時候,皇帝看著兒子那張溫和而略帶稚氣的臉龐,竟覺出幾分可憎。

捧殺打壓,平衡朝堂秩序,是曆代帝王的責任。

他唯一後悔的是,敲打的棍棒太硬,而他的兒子又太過羸弱。

皇帝右手握拳,聲音沉了下來:“他年紀輕輕就總想著打破舊製,擢寒門,壓士族。他哪裡曉得,大玄的根基就是靠這些士族支撐,沒有他們,朕想做點什麼還要被那些田舍村夫耳提麵命地掣肘。太子不敬法度、不懼君父,不該被敲點敲點嗎?可出了這樣的意外,命數如此,你以為朕就不覺得痛心遺憾?”

敲點?

趙嫣被這冰冷的兩個字刺痛,瞳仁震動。

意識到自己性急失言,皇帝及時止住了話茬,麵色越發難以揣測。

室內一時靜若墳塚。

趙嫣呼吸微顫,“您想讓兄長敬畏君父,是您放縱了這一切的發生……”

皇帝不得不打起精神,認真正視麵前的小女兒。

明明受審的是她,卻反被她揪住破綻,從隻言片語中反推出真相。這一年多“趕鴨子上架”的假太子生活,倒磨煉出了她鋒利的敏銳度。

“頑劣不堪!朕看今日也不必審了。”

皇帝拂袖起身,指著案幾上的東西對侍奉一旁的馮公公道,“你將這份聯名的折子給她看看。”

馮公公忙道“喏”。

天子眼皮底下,馮公公也不敢流露分毫的憐憫,將奏折雙手遞給趙嫣,連多餘的眼神也不能給,便躬身退回原位。

趙嫣打開折子,目光微微一凝。

十餘名大臣的聯名折子,請求皇帝準允長風公主下嫁北烏王子和親,將功折罪。

禮教派鬥不過她與民意,就送上一頂“長風公主大義為國”的高帽,將她送得遠遠的。若她拒絕和親,反倒證實她並非真的為了大局,而是另有所圖。

這看似是父皇的恩典,是那群禮教派無可奈何的退步,可趙嫣心知肚明,這是他們的後手。

將功折罪……

趙嫣嘴角動了動,露出一個無聲的諷笑:她有什麼罪?

“你又笑什麼。”

“兒臣笑雁落關拚死抵禦北夷的近十萬將士,替他們不值。”

“這已是對你的恩典!”

話說重了,皇帝忽的握拳咳喘起來,一旁的馮公公忙向前,沏茶侍奉道:“陛下保重龍體。”

皇帝推開了他,徐徐放緩喘息,逼視趙嫣:“你不必鳴不平,這是你欠了八年的債。認罪伏法,還是戴罪和親,你現在想清楚了再回話。”

這番話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趙嫣抿唇,指尖攥得生疼。

她沉默著,望著案幾上嫋散的熏香霧氣,不知自己還能拖多久。

皇帝不再多言,按了按眉心,仙風道骨的和善臉龐浮現幾分淩厲:“來人……”

“讓長風回京暫代太子是哀家的主意,皇帝要連哀家一起審嗎。”

拐杖叩擊地麵悶響靠近,一道聲音驟然蕩破僵局。

垂簾被卷起,魏皇後與妙齡宮婢扶著一名手持紫檀佛珠的富態老婦緩緩進來。

趙嫣看著白發蒼蒼、年過古稀的老太太,眼眶驀地一熱,刺痛的雙膝再也支撐不住,跪地如釋重負道:“皇祖母。”

“您老怎麼回來了?”

皇帝視線從趙嫣身上掠過,放緩聲音躬身,“兒子有失遠迎,萬望母後恕罪。”

太後越過行禮的皇帝,隻看向趙嫣道:“你且起來。”

一旁的宮婢時蘭立即向前,半跪攙扶起趙嫣,聲音微哽:“殿下……”

自華陽一彆,主仆二人一年多未見,千言萬語都在這一聲呼喚裡了。

“長風自幼伴隨哀家身側,沒有哀家的準許,你以為誰能放她回京?你要用她正禮法、固皇權,可沒有國,哪來的禮法皇權?”

太後頓了頓龍頭拐杖,緩慢而清晰道,“她是大玄的公主,是你的女兒,皇帝不思憐憫體恤,反而於朝堂之上公審……既然要審,好,不如連同哀家一起,將元康十一年的那樁舊案一同審了!”

元康十一年,前朝太子被彈劾僭越謀反,廢為庶人,死於流放房陵的途中。

皇帝不敢反駁,躬著的身形一低再低:“兒子不敢,母後息怒。”

“皇帝這話,哀家聽不明白。”

“母後舟車勞頓,還請在慈懿宮稍作歇息,有什麼事可明日再商量。”

“哀家素來喜歡清淨,還是住北宮蓬萊殿吧。這裡降真香太濃,熏得哀家頭暈。”

說罷,太後看向趙嫣,目露慈和,“當年你們既是將長風這丫頭給了哀家,哀家就要對她負責到底。長風,跟哀家走。”

皇帝腮幫緊了緊,沒有阻攔。

趙嫣道了聲“是”,向前同魏皇後一左一右托著太後的手肘,朝外間走去。

朝臣陸續重回大殿,見到太後娘娘歸來,無不震驚。

這名鐵血一生的老婦雖與帝王生了嫌隙,避京數年,然餘威猶在。

“前年大玄內外動亂,危在旦夕,你們逼問長風公主假扮太子受何人指使,現在這人就在你們眼前。”

太後環視群臣,中氣十足道,“是功是過,任諸卿評論。”

人聲俱滅,朝臣宮侍無不撩袍跪拜,讓出道來。

幾個時辰前,趙嫣與聞人藺受百夫所指,迎著眾臣或鄙夷憤怒的目光入朝受審;而現在,她與太後娘娘受眾臣跪拜,昂首挺胸地走過這一片折腰斂目的寂然。

出了殿,雪上陽光鋪灑,一片耀目的金白。

父皇對趙衍的態度湧在嘴邊,卻在見到母後蒼白疲倦的麵容又生生止住。

趙嫣咽了咽嗓子,心道:好歹過了上元節,再將一切告知她。

過了集英門,道旁的霍蓁蓁和趙媗立即迎了上來。

兩人先朝太後和皇後行了禮,霍蓁蓁率先開口:“趙嫣,結果如何?若是輸了,我可看不起你!”

趙嫣淺淺笑了笑,眨眼道:“皇祖母來了,焉有輸的道理?”

霍蓁蓁既鬆了口氣,又不願顯得自己多擔心趙嫣似的,索性一頭撲進太後的懷中,“嗚”了聲道:“皇外祖母,都多少年沒見著您了!”

“是啊,蓁蓁都長成大姑娘了。”

太後用持著佛珠的手輕輕撫了撫霍蓁蓁的臉,又轉頭看向趙嫣,故作嚴肅道,“你也過來。”

趙嫣心間一軟,暖意橫流,亦向前擁住了這位闊彆一年多之久的老婦人。

眼前祖孫和樂,柳白微攙扶著吊著繃帶的裴颯出來,不禁微微一笑。魏皇後立於一旁,端莊冷靜,隻在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抬指按了按微紅的眼尾。

“你這孩子,膽兒未免太大了些!若哀家沒有及時趕回來,你還要如何和朝臣鬥?”

“孫女不孝,驚擾了皇祖母清修。”

“就是就是,皇外祖母可要好好教訓她!”

霍蓁蓁在一旁煽風點火。

趙嫣看了眼她發紅的鼻尖,毫不留情地戳穿她:“郡主和我抬杠前,還是先把眼淚擦擦吧,鼻子都哭紅了。”

“啊,有眼淚嗎?”

霍蓁蓁使勁兒揉了揉眼睛,而後反應過來,跺跺腳道,“誰哭了?我才不會為你掉眼淚呢。”

惱羞成怒的樣子,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小孩兒拌嘴的時候。

“你在朝中的英姿,潁川郡王孫和裴世子都複述給我聽了。那些話,我一輩子也說不出來……”

霍蓁蓁背對著趙嫣,半晌彆扭道,“討厭鬼,我們要不要握手言和?”

趙嫣彎眸反問:“我們有不和過嗎,撒嬌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