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121章 回家(一更) 他此刻……(1 / 2)

權傾裙下 布丁琉璃 8173 字 3個月前

馬車顛簸,潮濕的雨氣自車帷外透入,被燈火烘得起了毛邊。

流螢也做男子打扮,將溫好的吃食打開,望向正捉袖提筆的趙嫣道:“距離西京前線還有幾天的路程,殿下歇會吧。”

趙嫣聞言輕咳一聲,嗓音略啞道:“寫完回信就睡。”

她被弓弦勒傷的手指纏了紗布,有些握筆不穩,頸上亦纏著一圈繃帶,平添了幾分弱態,但眼神依舊清亮。

柳白微領著“潁川郡王孫”的身份,不能輕易離京。兼之老郡王又已臥榻彌留,柳白微這個人看上去沒心沒肺,實則最是重情義,即便隻一年祖孫情分,他也還是選擇留下送老爺子一程。

今晨隨著押運官啟程,柳白微親自提了一籠用油布罩著的、馴好的鴿子過來,一本正經地交予趙嫣,讓她每日寫信報個平安,萬一路上出了點急事,他也能及時馳援幫助。

糧窖這一戰,真是將他嚇得不淺。

趙嫣就在馬車後“咕咕”不停的鴿子叫喚聲中,落下“一切平安”四字,交予車外隨行護送的孤星前去抓鴿子傳信。

連日春雨陰濕,押運糧草的隊伍深一腳淺一腳,走得極其艱難。

緊趕慢趕,第七日終於抵達西京防線。

城門打開,車馬暢行。

長途跋涉的滋味並不好受,但想著即將見到聞人藺,趙嫣渾身的酸痛與疲乏瞬時消散大半。

到了治所,她扶著流螢的手下車,就見蔡田匆忙出門迎接。

“……王爺領輕騎夜襲敵營,斬殺蜀王趙承德。其家將何虎棄城退往華陰,仍領殘黨負隅頑抗,但都是無頭蒼蠅,難成氣候。有殿下親自押送來的大批糧草,將士們一鼓作氣,相信必能徹底蕩平賊寇,不日凱旋。”

蔡田引趙嫣和孤星等人前往主廳,三言兩語,將這些天的戰況複述給趙嫣。

明明是以少勝多、大快人心的戰局,趙嫣卻敏銳地察覺到蔡田和一眾親衛甚是端肅,不見半分喜悅。

縱是“勝不驕”,也太反常了些。

“你們王爺呢?”趙嫣左右四顧一番,問道。

蔡田麵有遲疑,似是在猶豫該不該告訴她。

趙嫣心一沉,忙問:“他受傷了?”

仿佛印證她不詳的預感,後院忽而傳來砰地兩聲聲響。

趙嫣顧不上蔡田,大步穿過中庭和月門,就見張滄魁梧的身軀連同幾名親衛從房中飛了出來,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張滄疼得齜牙咧嘴,呸出一口帶血的沫子道:“娘的,全然沒神智了!孫醫仙,您老倒是快想想辦法!”

“你們得先摁住他,老夫才能施針用藥!”

孫醫仙麵色凝重,用力頓了頓拐杖。

一陣前所未有的不安湧上心間,趙嫣上前道:“出什麼事了?”

聽見這道聲音,張滄一愣,猛然揮手喝道:“公主勿要過來,危險!”

趙嫣聞言頓足。聞人藺暫居的治所,能有什麼危險?

正疑惑,後院房中斷續傳來一陣窸窣的拖曳聲——像是冰冷鐵索在地上劃過的聲響。

大開的門洞內,漸漸浮現一抹高大的身形輪廓,所有人的心都仿若被一股可怖的力量揪住般,痙攣著狂跳如鼓。

隨著身影的逼近,趙嫣總算看清楚了麵前景象,瞬間血液倒流。

聞人藺玄黑的戰甲上滿是鮮血和刀劍的斫痕,有些傷口已穿透鎧甲傷及軀體,臂上、腰間纏著束縛的鐵索,然而已然崩斷,窸窣地拖曳在地上。他墨發披散,無風自動,麵色是從未有過的蒼白,唯一的顏色便是唇瓣上沾染的鮮血和暗紅的雙目……

每走一步,都有新的鮮血溢出,順著鐵索淅瀝滴下,一種近乎慘烈的美。

但他卻沒有任何痛覺……

不,是沒有任何正常人應有的知覺,空洞而殘忍。

直至此刻,趙嫣才見到聞人藺真正毒發的模樣,說是惡鬼修羅臨世也毫不為過。

“聞人……藺。”

趙嫣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有藥,我……”

話還未說完,一陣刺寒的疾風迎麵撲來,趙嫣抬眼,那抹帶著濃重煞氣的身形已掠至麵前!

斷裂的鐵鏈高高甩起,被張滄和蔡田及時一左一右抓住,拚命向兩旁拉去。

聞人藺的手臂瞬間被拉直,隻頓了一息,便雙腕繞纏鐵索,猛然回拽!張滄和蔡田皆是麵紅耳赤、青筋暴起,靴子不住摩擦地麵,仍是抵擋不了聞人藺回拽的力度。

他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不死不休。

趙嫣瞳仁震顫,可又不得不逼自己冷靜,艱澀吩咐:“去幫忙,快去……”

孤星和肅王府親衛一擁而上,十來人幫著蔡田與張滄一同拽動鐵鏈,才堪堪與聞人藺暴起的力度抗衡。

聞人藺雙臂被縛住,暗青的經絡自蒼白的皮膚下暴起,那個總是優雅穩重的男人,徹底淪為了失去理智的怪物。

趙嫣忍著喉間的哽塞,握緊藥瓶邁動步伐,緩慢而小心地接近。

“公主彆靠近!王爺毒發時失去理智,已然癲狂不受控製了!”

張滄咬緊牙關,嘶吼一聲道,“他此刻認不出任何人,會誤傷到你!”

離聞人藺還有不到一丈,趙嫣停住腳步。

“聞人少淵!”

趙嫣紅著眼,用儘全力道,“太傅,你給我醒過來!”

伴隨這聲帶著微哽的低喝,長風穿簷而過,窗下的占風鐸發出清脆撞擊聲。

聞人藺似是一僵,雙臂驟然卸力,混沌的暗色瞳仁下意識找尋聲音的方向。

趙嫣忙向前,攬住他下墜的身形。

張滄和蔡田等人雖覺神奇,去也不敢卸力,嚴陣以待地拽著鐵鏈,以防萬一。

趙嫣聽到了鐵鏈的簌簌抖動聲,那是聞人藺痛到極致的戰栗。一旦理智回籠,意味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覺也如潮水般加倍反噬於他。

他雙目依舊沒有焦點,口鼻溢血,卻準確地叫出了所愛之人的名字,從喉嚨深處發出破碎喑啞的聲音。

“嫣……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