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畫麵看了二十幾年了,紀璿還是沒辦法心如止水,今天大姨媽剛來,脾氣尤為暴躁:“你不是說有工作嗎?”
紀宏德眼睛依舊盯著手機,似乎因為她說話打斷他看視頻而有些煩躁:“我還不能休息一天了?”
紀璿麻木地撇開目光:“隨你。”
原本紀璿就看不慣他,自從那次在酒店吵架,父女倆隔閡更深了,於是更看不慣他。
走進廚房,幫王女士拿了兩個碗盛湯,發現她頭上有些冒汗,紀璿用袖子給她擦擦:“你累就彆弄了,出去買了吃,彆管他,不信他能把自己餓死了。”
王女士無奈地笑笑:“說什麼呢,那可是你爸。”
以前奶奶在,還能分擔點家務,現在沒有奶奶了,所有的活都壓在王女士一人身上。
大伯母偶爾會過來,但也隻是偶爾。
端著麵碗出去的時候,紀璿看見王女士肚子有點大,問:“媽你最近是不是沒去跳舞?腰都粗了一圈兒,沒事得運動,這年紀不能再胖了,以後容易得病。”
王女士臉色僵了僵,放下碗衝她笑:“知道了,最近店裡忙,我抽空。”
紀璿擔憂地點點頭:“嗯。”
她坐下來吃麵,嫌味道不夠,去廚房拿了罐辣醬來,邊往碗裡放邊說:“媽,走的時候給我裝幾瓶醬。”
王女士剛要說好,突然捂著嘴巴乾嘔了兩下,紀璿見她臉色不對,還沒問,人已經進了衛生間門。
紀宏德像個沒事人似的低頭吃麵,還安慰紀璿:“沒事兒,她最近都這樣。”
紀璿心底開始有所預感,但還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問:“我媽到底怎麼了?”
紀宏德樂嗬嗬地笑了笑:“你媽她懷孕了,你要有弟弟了。”
腦子裡一陣嗡嗡作響,手控製不住地發抖,她緩了很久都沒緩過來。
直到王女士從衛生間門出來,看她這副表情,知道沒瞞住,便歎了歎:“璿璿,媽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之前胎不穩,想著等穩定了再告訴你……”
紀璿深吸了一口氣,眼眶已經開始濕潤,把筷子往桌麵一摔,彈到地上:“你自己知道你為什麼不敢告訴我。”
屋內一時間門寂靜無聲。
直到過了很久,紀璿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撿起來,碼在桌沿。她知道不該對媽媽發脾氣,目光冰涼地望向紀宏德:“你就那麼想要兒子嗎?”
紀宏德不敢看她,低頭解釋道:“不是,是你奶奶——”
“又是奶奶。”紀璿氣笑了,“紀宏德,你都五十歲了還一口一個媽!你知道孝順你媽為什麼就不知道心疼我媽?!”
“我怎麼不心疼她了?我知道她一個人賺錢辛苦,以後我們還得養你弟弟,我這不是出去工作了?”紀宏德被女兒罵得憋屈,騰地站起來,瞪圓了眼睛,“你放心,我的兒子我來養,用不著你花一分錢!”
“紀宏德,我媽四十六了!你讓她生孩子!你有沒有良心?”紀璿氣得哭出來,嗓音都在發抖,“是,國家是開放二胎了,可不是給你這種人開的,你這把年紀湊什麼熱鬨?”
紀宏德漲紅了臉,索性搬出家長架子:“我是你老子!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紀璿站起來,仿佛全身力氣都吼沒了,腳步都有些踉蹌,半晌扯了扯唇,點頭。
“好,紀宏德,隻要我媽生了這個孩子,我就不再認你這個爸。”她麵無表情地說,“你讓你兒子給你養老吧。”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家門。
*
夜晚的跑道上沒有燈光,隻有女孩無休止地跑了一個多小時,灑在地麵上的點點汗珠。
她像是不知道累,雙腿持續往前邁著,不過從一開始的疾跑,變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隻是機械地緩慢地挪動,可無論如何也不停下來。
曾經有人跟她說過,運動的時候要摒除雜念,想象自己在遼闊的大草原上,或者空氣清新的山林裡,腳步不要停下來,一直往前,把自己當成一縷風。
她一直這麼想著,直到覺得自己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從一縷風變成一朵雲,快要飄到天上去。
意識逐漸地混沌,感覺不到墜痛的小腹,酸軟的雙腿……
終於,這朵雲飄著飄著落回地麵,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帶著淡淡的沉香與麝香,還有他慣用的那款洗發水香味。
平日裡熟悉並依賴的味道將她包裹起來,紀璿忍不住抽噎了下,平靜許久的淚腺又開始奔湧。
秦肆沒有說話,隻是手掌緩慢地、輕柔地在她後背摩挲。
直到她的嚎啕大哭漸漸停歇,緊攥著他胸前的衣服,悶聲問:“你怎麼回來了?”
他抬起她的臉,從兜裡拿出紙巾,一邊溫柔地給她擦眼淚,一邊並不溫柔地帶著抱怨地說:“不接電話,還關機,我怕你被人販子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