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外活動時間, 紀璿帶了幾個同學去清潔區打掃衛生。
他們班被分在籃球場右側的小竹林和前麵那條路,每到課外活動,都是瘋跑著去占位置打球的男同學, 好不容易掃到一堆的垃圾被他們一腳踢開, 飛得到處都是。
剛送走一筐落葉回來,又見到相同的場麵, 饒是紀璿脾氣好, 也不免有些煩躁。
一月初氣溫冷得人直哆嗦, 紀璿把凍得紅紅的手拿到嘴邊呼了幾口熱氣, 正要打起精神繼續乾活, 身後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 和幾個男同學的說話聲。
“衝啊肆哥!你是全村的希望了!”
紀璿捏緊了手裡的掃帚, 不敢回頭看, 心臟在胸腔裡快要蹦出來,一陣疾風從身側穿過, 少年卻靈活地轉了個彎,那堆垃圾依舊在她腳邊, 形狀完好無損。
“紀璿,你那邊好了嗎?”於晶在叫她。
紀璿如夢初醒,收回跟著少年一起飛進籃球場的目光, 心跳卻還亂著, 磕磕巴巴道:“我馬,馬上好。”
她一邊把垃圾往筐裡掃,心思一邊又飛進籃球場裡去, 想這麼冷的天,那人穿著背心短褲,會不會著涼。
她為了方便掃地沒穿棉襖出來, 整個人都快凍僵了,男孩子就真的不怕冷嗎?
直到衛生打掃完,籃球場裡依舊熱鬨,能聽見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紀璿知道,肯定是秦肆又扣籃板了,但場外圍得水泄不通,她看不見他。
於晶叫她回去寫作業,紀璿悶悶地應了聲好。
像她這種平平無奇的高中生,時間都是爭分奪秒來用的。
都說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而她除了學習一無所有,隻能牢牢抓住學習這根繩索,才能保證自己不被擠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年級第一,給我講個題唄。”於晶泡了杯奶茶犒勞她。
紀璿把錯題本拿到旁邊:“哪題?”
“喏,這個三角函數。”於晶指指作業本上的紅叉。
紀璿無奈:“老師都講三遍了。”
“老寸講的我聽不進去,他說話帶口音。”老寸是數學老師,一把年紀剪著板寸頭,同學們都叫他老寸。因為是鄉裡調上來的,普通話不標準,剛開始講課用方言,一些外地同學反映聽不懂,才換成普通話,但他那口帶著濃濃鄉音的普通話也沒比方言好懂多少,連於晶這種本地孩子都覺得費勁。
而紀璿擅長自學,初三暑假就把高中課程學了一半,老師講的聽不聽得懂,對她來說影響不大。
於晶雙手合十衝她眨眨眼:“求求你了。”
紀璿下巴抬了抬,表情嚴肅:“草稿紙拿來。”
於晶一臉狗腿地獻上:“嘻嘻。”
晚自習下課後,王馨騎小摩托來接她。
紀璿戴上頭盔,把手攏進媽媽的羽絨服兜裡,被吹得涼颼颼的臉蛋藏進媽媽背後,問:“爸爸呢?”
王馨的小賣部每天開到十點半,附近工人下工時間晚,經常要買煙,一晚上能賺不少錢,所以接她的一般是爸爸。
“你大伯母家燈泡壞了,喊爸爸去換。”
“哦。”
大伯走得早,大伯母家裡沒男人,這種事隻能叫小叔幫忙。
好在兩家住得近,連奶奶都是幾天住在他們家,幾天住在大伯母家的,所以很方便。
母女倆回去的時候,爸爸還沒回來,倒是奶奶坐在堂屋裡烤火。紀璿本不想和她打照麵,轉頭準備上樓休息,老太婆偏不讓她如願:“聽說你元旦出去弄壞了一雙鞋?”
王馨連忙解釋:“媽,那天看煙花的人太多了,是被彆人踩到的,那鞋本來也舊了,鞋底不牢固……”
“你不用替她說話,倒是你,帶她去看什麼煙花?我聽說還要十塊錢入場費,在自己家樓頂不能看嗎?浪費錢。”奶奶連著母女倆一起數落,“女孩子就是賠錢貨,長大了要嫁人的,隨便養養就好了,費那個錢做什麼,你不如給你大嫂,以後阿淮讀書娶媳婦用。”
“媽,這話不能這麼說……”
奶奶“哼”了聲:“我看以後你店裡掙的錢都給我,留你手上,淨給這個賠錢貨亂花。”
一口一個“賠錢貨”,紀璿聽得耳朵都麻木了。
從能聽得懂人話起,她就知道奶奶嫌棄她。
到現在已經能心如止水地聽這些話,但老太婆竟然還想拿走媽媽掙的血汗錢。紀璿剛要開口理論,樓上傳來八歲男孩的聲音:“姐,你快上來教我寫作業。”
奶奶不耐煩地驅趕她:“趕緊去,教你弟弟寫作業。”
紀璿不想看老太婆那副嘴臉,上了樓。
客房裡開著盞小燈,書桌上卻是空的,紀璿問:“作業呢?”
八歲男孩坐在窗台上耷著腿:“寫完啦。”
紀璿翻了翻眼皮:“寫完你叫我乾嘛?”
紀淮撇撇嘴,脖子上的紅領巾被風吹得晃:“免得你跟奶奶吵架,你又吵不過她,老被她欺負。”
紀璿難得心裡暖了暖,嘴上卻硬氣道:“誰說我吵不過她了?那是我讓著老太婆,怕給她氣出個好歹。”
家裡本就不富裕,真要把老太太氣進醫院,到頭來花的也是媽媽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