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現在這樣,哪怕嘴上吃點虧,心裡憋屈,至少不會傷筋動骨。
“放心吧姐,我媽那麼愛麵子,不會讓小嬸花錢養我的,再說了,我爸留的錢也夠。”紀淮說。
八歲小破孩裝得像大人似的,紀璿忍不住笑:“你知道你媽有多少錢?”
“知道。”紀淮一臉認真,見她表情好奇便故意賣關子,“我不告訴你。”
“嘁,我不感興趣。”紀璿嘴角一扯,“你還不回家,要在我家賴多久啊?”
紀淮說:“我家電路壞了,我媽要我過來睡。”
紀璿皺眉:“我爸呢?”
“不知道,小叔看完燈泡就走了,說今天修不了,明天叫電工來。”
紀璿在心底冷笑了下。
八成是又去打牌了。
他們家一個會掙錢,一個會輸錢,還真是天生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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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節來得晚,一中又是出了名的假期吝嗇,一月初才會放寒假。
好不容易盼到期末考最後一天,大家的心都飛了。
考完英語,紀璿的座位被圍得水泄不通,都是問答案的同學。
她不喜歡對答案這種沒意義的事,考完就成了定局,考得好不會多加一分,考得不好也就是徒增煩惱,於事無補。
但自從進了一中,考後對答案的風氣更濃了,紀璿深受其擾,每次隻能說自己忘了。
班主任進教室時,大家才一哄而散,回到各自座位上。
戴眼鏡的年輕男人敲了敲講台,說:“今天沒有晚自習,放學之前請大家把教室和清潔區的衛生打掃好,抽屜裡不要留東西,班長和團支書過後檢查。”
於晶歎了一聲,懟懟紀璿的胳膊:“團支書,又得留到最後了哦,今天我爸來接我,就不等你了。”
“嗯,沒事。”紀璿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假期愉快。”
班長蘇陽憐香惜玉,頂著刺骨寒風去檢查清潔區,把教室留給紀璿。等她檢查完後,教室裡已經沒人了。
把兩位同學抽屜裡忘扔的包子饅頭拿到教室外麵的公共垃圾桶扔掉,準備回去收拾東西放學時,突然看見不遠處半圓形露台的欄杆中央站著個人。
高瘦挺拔的男生穿著單薄的秋季校服,拉鏈敞開著,頭發被風吹得淩亂,卻好像一點也不覺得冷。
清俊的側顏像寒風中佇立的完美雕塑,每一個細節都讓人忍不住心動。
細碎劉海半遮住飽滿的額頭,鼻梁高挺,下頜線流暢利落,因為正仰頭喝水,脖子的線條緊繃,喉結顯得更為凸出。
看著少年吞咽時滾動的喉結,紀璿不自覺臉熱了熱,局促地低下目光。
偷窺沒有被發現,她卻兀自心虛起來。
待看見他右腳散開的鞋帶時,就像走在夜晚幽暗看不見儘頭的小巷裡,突然投射下來一縷光,一直照向下個路口。
那一刻仿佛得了上天眷顧,緊張又興奮。
他們說秦肆很壞,經常跟校外的人打架,是實驗班裡的刺兒頭。
說他是出錢進的一中,也有說他中考全市第三,作弊抄來的,所以這半學期原形畢露,月考回回墊底。
說他不學習也沒關係,以後等著繼承家產。
紀璿從來不信那些。
她相信這個人或許很壞,或許不愛學習,但至少光明磊落。
相信從他眼裡看到的恣意昂揚,不羈和不屑。
他是會和風一起奔跑的少年,他不會去看腳下的陰影,也不會被世俗和流言所束縛。
目光久久落在少年右腳散開的鞋帶上,她終於鼓起勇氣,走向他身邊。
少年身上有好聞的茉莉花香,她知道是那款洗衣液,她家裡用的是薰衣草味。
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一部黑色手機,指尖在鍵盤上摁出規律的響聲,他摁得很快,似乎在發短信,微蹙的眉心表示他很認真。
紀璿一時間屏住呼吸,沒敢說話,直到他察覺到什麼,轉過頭來。
漆黑的眸像一汪深潭,讓她瞬間墜了進去,噗通一聲,然後越沉越低。
“同學,該喘氣兒了。”帶著戲謔的嗓音將她從水底拽起來。
紀璿回過神,把手藏進羽絨服兜裡,掩飾住窘迫,哪怕耳朵已經不受控製地燒灼起來,像被寒風凍壞了一樣,手心也早已汗濕,指尖用力得險些要把衣兜攥破。
她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將心臟平複下來,好不容易才假裝淡定地看回去:“同學,你鞋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