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亂七八糟的, 彆亂說。”紀璿羞惱地瞪了於晶一眼。
雖然以秦肆這人的性格,他未必做不出這事,每次去找她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 也從不在人前掩飾熱切的目光。
又進了一個三分球,女生們都在為他尖叫呐喊,紀璿卻不敢出聲, 害怕一出聲,就泄露出心底掩藏的情緒。
球場上的他太耀眼, 照得她心底每一個角落都咕嘟咕嘟冒起泡來。
裁判吹響結束的哨聲, 場內場外氣氛燃至最高點,那個少年作為本場MVP被隊員們抬起來,拋向半空, 歡呼聲不絕於耳。紀璿抱著他充滿茉莉香味的外衣, 不自覺抬手覆在心口,感受自己同樣雀躍的心跳。
秦肆拒絕了女生遞給他的水,而徑直走向那個默默站在線外的女孩,衝她揚了揚下巴:“水呢?”
紀璿愣了一下,看見剛剛那個女生手裡的礦泉水, 才明白過來:“你又沒說要……”
“陪我去買。”他輕輕推著她的肩膀往外走。
被男孩碰到的地方有點酥麻的感覺,她不禁加快腳步。
在學校超市的冷藏櫃前, 秦肆拿了瓶可樂, 問她:“你喝什麼?”
紀璿搖頭:“我不用。”
少年勾唇笑起來,手指彈了彈茉莉蜜茶:“喜歡這個是不是?”
“……”紀璿臉一熱,心想他觀察還挺仔細。
“老板, 這個有不冰的嗎?”他回頭衝老板喊。
“常溫的都在那邊,你自己找找。”
“好嘞。”
秦肆找了瓶茉莉蜜茶,和冰可樂一起付了款, 遞給她:“不許拒絕,我不愛喝這玩意兒,你不要隻能扔了。”
紀璿局促地接過來:“謝謝。”
秦肆在超市左側的台階上坐下,拉開拉環就開始喝,紀璿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手中的茉莉蜜茶,又想起這段時間少年明顯的示好,有些心事重重。
直到他放下易拉罐,朝她伸手:“拿來。”
紀璿要把衣服給他,他皺眉抬抬下巴:“我說那個。”
紀璿明白過來,把茉莉蜜茶遞給他。
秦肆幫她扭開了瓶蓋,再舉到她麵前。
一群同學正往超市裡走,邊走邊起哄,紀璿心裡一慌,匆忙接過來說聲謝謝。
少年唇角彎得張揚:“不客氣。”
兩名人同框,八卦效應也是雙倍的,再加上最近風言風語多,紀璿實在不堪其擾,把衣服扔給他,轉身往教學樓走。
“喂。”秦肆站起來叫她,沒應,匆忙把易拉罐擲進垃圾桶,再匆忙跟上。
紀璿兩條腿倒騰得飛快,像身後有狗在追似的,他跟到小樹林才把她攔住,一隻手撐在她旁邊的樹乾上,笑著問:“生氣了?”
紀璿撇開臉,悶聲道:“沒有。”
秦肆望著她,眉心微皺:“你要不愛聽,我有法子讓他們不說。”
她知道他千般能耐,但要堵住悠悠眾口也不是容易事,能堵住的隻有八卦的根源。
於是深吸了一口氣,問:“你能不能彆這樣了?”
秦肆笑容僵住,緊接著眉梢一挑:“我怎樣?”
紀璿鼓起勇氣,帶著幾分不耐地說:“能不能彆老在我麵前晃?讓同學們誤會?”
“誤會?”少年笑了出聲,眉眼張揚,“他們沒誤會。”
紀璿攥緊了手裡的塑料瓶,包裝紙被捏出呲啦的響聲。
秦肆望著她,雲淡風輕地說:“我是在追你,看不出來嗎?”
看得出來,明著裝傻,卻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能說出口。紀璿愣了十幾秒鐘,直到少年蔫壞的嗓音從頭頂飄下來,他另一隻手也撐在樹乾上,擋住她唯一去路:“你怎麼想?”
紀璿控製不住緊張的手指,飲料的包裝紙快被她捏破,硬著頭皮道:“學校規定,不能談戀愛。”
“學校還規定不能逃課,不能打架。”少年嗤笑一聲,“不好意思啊,對我沒用。”
他仰頭看了眼身側高高的實驗樓:“看見沒?我爸捐的,你要跟我談,那幫老古董不敢說半個字。”
知道他家裡條件好,他爸是市裡出了名的富人,卻也沒想過這棟實驗樓會是他爸出資建的。
紀璿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卻隻能聽著他繼續說:“還有機房的電腦,圖書館的新書,最近他們好像在準備重建球場和跑道,換成那種塑膠的,得花不少錢……”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太喜歡聽他這樣說話,並不是因為她內心高貴不食煙火,而他滿嘴都是錢,隻是看著他雲淡風輕滿不在乎的樣子,仿佛把她那份小心翼翼的情愫都蒙了層灰。
她的喜歡是鄭重其事的,哪怕不宣之於口,也是放在心底最珍貴的位置。
“抱歉。”她垂下眸,聲音連同手指都冷靜了下來,“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他笑容僵了僵,遲疑幾秒才問:“為什麼?”
紀璿深吸了一口氣,波瀾不驚地開口:“因為我不喜歡你。”
說完便推開他手臂,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喜歡張揚不羈的秦肆,而不是這個把談戀愛說得如同兒戲一般的秦肆。
*
紀璿以為,他們的關係也就到她說出“不喜歡”三個字為止了。
像秦肆那樣的天之驕子,也許長這麼大都沒被拒絕過,也許都不會再想看她一眼。
可沒想到周一上午做眼保健操時,紀璿在講台上記名字,後排調皮的男生跟她對視一眼,立刻假裝閉上眼刮了幾下眼眶。
她還是記下了那兩個名字,雖然沒什麼用。
學生會值周檢查的人來了,為首的學長戴著紅袖章,是個熟悉麵孔,紀檢部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個人。
然而今天,她看到一個新麵孔。
雖然是最後一個進來,還戴著學生會的袖章,卻依舊是那副屬於他自己的張揚跋扈樣。
學長們下去巡邏檢查,他大搖大擺地從講台經過,往她手邊放了瓶茉莉蜜茶。
同學們都乖乖閉眼做眼保健操,生怕被學生會記名字,沒人發現講台上的動靜,紀璿想著等他再過來時還給他,秦肆仿佛猜到她想法似的,檢查完從後門出去了。
還站在門口朝她比了個手勢。
和那天在籃球場上一模一樣。
紀璿想起於晶說的那句“他想你了”,臉頰一陣發燙。
帶隊的學長兩天一換,但他每天都會來,上午下午各一次,有時候給她帶茉莉蜜茶,有時候是糖果和點心。
早自習他向來是在家睡大覺,等大家晨讀過半,才慢悠悠晃進學校來。於是托班裡一個沉默寡言的男生每天給她送早餐,有時候是麵包,有時候是熱騰騰的牛肉麵,或者學校門口那家生意很好的揚州包子。
紀璿拒絕不了,那是一位完全沒辦法溝通的男同學,許多年後她才知道那叫社恐。一跟她說話就臉紅口吃,說多了就跑,她也知道秦肆的性子,事沒辦成,還不知道要怎麼為難這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可憐男生。隻能先把早餐收下,然後和他送的飲料和零食一起,每天用小本子記著賬。
從二月到三月一天都沒間斷,連於晶都感動了:“哎,我們肆哥這是真在追你啊,你倆一個校霸一個學霸,挺配的,真不考慮一下?”
紀璿用筆記下今天的早餐錢,沒說話。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想,如果秦肆真的隻是富家少爺的一時興起就好了,那樣她起碼可以毫無心理壓力地拒絕他。
怕的就是他窮追不舍,甚至認了真。
紀璿心裡藏著事情,三月月考成績不太理想,掉下了年級前三。
班裡同學不怎麼嫉妒她,都知道她學習多刻苦,這樣的人連嫉妒都嫉妒不起來。
於晶跟她說沒事,大不了下次再考回來,幾個同學也湊過來安慰,桌旁嘰嘰喳喳的,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中午她沒睡覺,把試卷重新做了一遍,晚上也沒吃飯,寫完了作業,第一節晚自習一個人坐在操場上發呆。
圖書館高聳入雲,在夜色下像一個巨型怪物,她不禁想著從那上麵跳下來會不會死得太難看。
她偶爾會這樣想,其實她並不是個積極樂觀的人,或許是從小不被家人喜歡,她對整個世界都很悲觀。
她不信這個世界會變好,隻能強逼著自己成為一個不懈努力的人。
要學習,要成材,要比那些男孩優秀,憑自己的能力離開這個充滿不幸的地方。
身後傳來腳步聲,運動鞋踩在煤渣路上,發出細碎的響聲,三月料峭的夜風送來一陣茉莉香味,她雙手抱膝,沒有回頭,把頭埋得更低一些。
少年靠著單杠,手指挑挑她的馬尾辮:“沒事吧?”
“沒事。”她想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但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秦肆輕歎一聲,揉了揉她的頭。
少年掌心炙熱,那陣暖意從頭頂一直蔓延到心底,像漆黑夜晚照亮她的光,紀璿眼眶一熱,吸了吸鼻子。
他用手臂撐著跳上單杠,然後腿彎掛著整個身子,倒立下來。
紀璿回頭看了一眼,心想怎麼會有人可以這麼輕鬆自如地做出這種高難度動作,對上秦肆璀璨的眸,又不禁局促地轉回去,抬手摸摸發燙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