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就哭吧,我不告訴彆人。”因為倒立著,他的聲音聽上去更沉。
紀璿搖搖頭,不說話。
秦肆一直看著她,眼睛沒有挪開過:“我有影響你嗎?”
紀璿愣了下,錯愕地回頭。
秦肆望著她,認真地再問一遍:“我有影響你學習嗎?”
她心口震了一下。
一個從來不學習的人,問她自己有沒有影響她學習,這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過的對白。
略微遲疑後,她還是搖了搖頭。
或許她說是,就可以結束這一切,這段不明不白的糾纏就此畫上句號,但她不能厚顏無恥地把自己的心態問題歸咎於彆人。
“那就行。”少年笑了出聲,似乎整個人輕鬆起來,“誰還沒個一兩次失誤了?我打球也有手滑的時候,下次贏回來不就是了,你那年級第一的位置,誰都搶不走,除了我。”
紀璿沒忍住笑了笑,嗓音裡夾著水聲,回頭看他:“你?”
秦肆望著她,目光璀璨如星辰:“我倒一啊,我倆並列第一,天生一對。”
紀璿臉一熱,趕緊轉回去嘟噥道:“又胡說八道。”
秦肆看著她倔強的後腦勺,唇角勾起來,然後抬眸看向夜空:“會不會看星星?”
紀璿搖搖頭:“不會。”
“我教你吧。”秦肆抬手指了指,“看見月亮旁邊那幾顆沒?像什麼?”
紀璿一臉懵:“什麼?”
“那是雙魚座。”少年說得無比篤定,又指了指圖書館頂上那塊,“那是牛郎和織女座。”
紀璿認真地仰著頭看:“有牛郎和織女座嗎?”
“怎麼沒有?不信你去網上查。”他煞有介事的,仿佛自己是個天文專家。
紀璿雖然學習好,可對這方麵一竅不通,於是把他的胡說八道當了真。
這晚她突然發現,秦肆雖然不會說那些漂亮話,但他很會用自己方式哄人。
考試失利這種俗事,在他對著天空侃侃而談的時候,變得那麼不值一提。
看著夜空上的滿天繁星,她隻覺得自己無比渺小,心底那點微不足道的情緒更顯得渺小了,失落和挫敗也被驅散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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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宏德從來不管女兒的學習,隻會拿著她的成績單四處炫耀,考得好是理所當然,考得不好就得挨訓。
他對媽媽也是一樣,做家務賺錢伺候一家老小是媽媽該做的,但凡少做一點,紀宏德那張嘴就不答應。
當紀宏德知道這次她考試沒在年級前三,不能再拿著這話出去給自己長臉麵的時候,氣得在飯桌上摔了筷子。
紀璿對於爸爸的態度早已習以為常,向來把他當個透明人,於是眼觀鼻鼻觀心,繼續吃飯。
樓上房門關了,用力砸上的,紀宏德也沒彆的事,大概是打遊戲去了。
除了打遊戲就是打牌。
紀璿從小對他的好吃懶做引以為戒,也害怕自己骨子裡繼承了那種基因,才對自己更加嚴苛,害怕變得和爸爸一樣。
沉默著吃完飯,她打算上樓去做幾道數學題再睡覺,突然從樓上傳來一聲大吼:“紀璿!你給我滾過來!”
連奶奶都被嚇得身子一顫,疑惑地望向紀璿母女,王馨安撫地摸了摸女兒的頭:“我陪你上去看看。”
到紀宏德的電腦房門口,紀璿看到坐在椅子上橫眉豎目的中年男人,額頭上暴起青筋,手緊攥成拳,仿佛馬上就要站起來揍人的凶狠模樣,心臟緊張地蹦了一下。
王馨把女兒護在懷裡,皺眉問:“怎麼了?發這麼大火乾什麼?”
“你自己過來看看。”紀宏德指著電腦屏幕咬牙切齒地說著,眼睛朝紀璿瞪得滾圓,“這是你查的學習資料?你查的什麼鬼東西?啊?”
紀璿突然想起來什麼,整個人如遭雷劈。
是那次。
她慢吞吞走過去,看見電腦屏幕上的搜索記錄——
怎麼才能在喜歡的人麵前不緊張?
她不常用電腦,並不知道搜索引擎還有保存搜索記錄的功能,當看到這句話的時候,腦海隻劃過兩個字——完了。
紀宏德朝她吼得唾沫橫飛:“我說你怎麼這次考試退步了,原來你壓根兒就沒把心思放學習上?老子供你吃喝供你讀書,你就這麼報答我的?啊?!那男的是誰?說!”
紀璿被吼得一愣一愣,硬著頭皮道:“沒誰。”
“不說是吧?不說你從今天開始給老子在家閉門思過,不準踏出臥室一步!”紀宏德一腳揣在桌腿上,電腦屏幕都晃了晃,“你敢跑,老子打斷你的腿。”
王馨生怕紀宏德氣急了打人,等他說完,便拉著紀璿回到房間。
“你爸就是氣壞了,彆太擔心,我去跟他商量商量。”王馨摸了摸她的頭,臉色複雜,“你啊……”
似乎還想說什麼,歎了一聲,終究沒說出口。
第二天早上,紀璿發現她的房門被上了鎖。
她被關在家裡,除了上廁所和吃飯不能出去,這一關就從三月底,直到清明節。
清明節那天,她跟著爸媽去給爺爺上墳,爸媽在墓碑前等紙錢燒完,紀璿覺得太嗆,先走了,去路口等他們。
路旁栽著兩排塔鬆,她看到一個像鬆樹一樣挺拔的少年。
穿著黑色襯衫和褲子,頭發剪短了,額前劉海隻有短短一截,像伸出去的屋簷。
他也看到了她。
秦肆把手機放回兜裡,徑直朝她走過來,唇角掛著淺笑:“來掃墓啊?”
紀璿點點頭:“嗯。”
“好久不見。”少年笑得依舊那麼肆意張揚,“聽說你回老家省親了,節後能上學了嗎?”
紀璿怔了下,心想原來這就是紀宏德給自己找的理由,微微扯唇:“應該能了。”
秦肆把手伸向她頭頂,她腳步往後一挪,躲了過去。
少年的手僵在半空,表情也有些僵:“你頭上有東西。”
“哦。”紀璿抬手,摸到一簇綠色的鬆針。
她拿在手裡看著,心底泛起綿綿的苦澀,忍不住叫了他一聲:“秦肆。”
少年走近一步,鼻音懶懶地上揚:“嗯?”
“我跟你不一樣。”她指尖捏著鬆針,聞到一陣清新的樹葉香味,鼻頭卻有點酸,“我不能早戀。”
她孤立無援地走在獨木橋上,也隻有這一條路可走,稍有不慎,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她不在乎紀宏德怎麼評判她的成績,看待她的感情,但她必須要靠學習出人頭地,沒有彆的辦法。
少年靜默了兩秒,笑出聲來。
“那不早戀唄。”秦肆把手揣在兜裡,吊兒郎當的樣子,“做朋友行不行?”
她訥訥地點了下頭:“行。”
說完,她把手伸進褲兜,拿出自己的錢包,數了一遝十塊二十塊的,和幾枚硬幣,遞給他。
秦肆皺眉:“乾什麼?”
“你給我買早飯和零食的錢。”紀璿一臉認真,“我去超市比過價的,應該隻多不少。”
他手放在褲兜裡沒動,臉色不太好看:“我不要。”
“拿著吧。”紀璿態度很溫和,帶著點懇求,“親兄弟明算賬,我不喜歡欠朋友東西。”
“我也不喜歡跟朋友談錢,傷感情。”少年唇角勾起來,眼皮微掀,漫不經心地說,“要不你也給我送一個月,咱倆就扯平了。”
紀璿正準備答應,轉念一想,差點著了他的道,臉一熱,輕斥道:“秦肆!”
他微微俯身,表情帶著得逞的壞,應得無比溫柔:“哎,我在呢。”
紀璿氣笑了:“你能不能正經點?”
“我很正經啊。”他笑得眉眼彎彎,痞氣十足,“你想試試不正經的?”
紀璿對他無話可說,狠狠瞪了他一眼,鼓起勇氣伸手過去,把錢往他褲兜裡塞。
秦肆不料她有膽子強來,連連笑出聲:“哎你乾嘛呢?輕點兒好不好,彆亂摸,再摸我要你負責。”
紀璿把所有的錢都塞進他兜裡,臉早就燙得能煮雞蛋了,再多待一秒怕自己就地燃燒起來,拔腿就走。
身後傳來少年痞壞的笑聲:“就走了?不多摸會兒啊?”
紀璿加快腳步跑下階梯,手攥得緊緊的,指尖發燙。
剛剛情急之下沒多想,這會兒卻不停地想起隔著褲子摸到他大腿的觸感,心跳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