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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餐後奧利弗送了奧斯汀母女回到彆墅,約好了下午4點過來,便告辭離開。
愛麗絲午睡起來,先偷偷跑去媽媽房間,翻看她收到的信,找到簡的最近一封信,很快瀏覽了一遍,又照樣折好,放進抽屜,然後趕快溜回自己房間。
不出她所料,簡在信中很委婉的說到愛麗絲的顧慮,說愛麗絲可能會為了不一定會發生的事情,而狠心放棄愛情。
簡一直都認為,結婚是需要愛情的,不能為了對方的金錢和地位勉強自己,哪怕對方再有權勢、再富有也不行。是否接受求婚是女性為數不多的可以自由選擇的事情,結婚並不可怕,婚後兩個人要一起麵對的事情可能有點可怕,但不是絕對。
所以,媽媽會那麼說,也是想說服她嘍?
媽媽畢竟是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要是不廢話嘮叨,還是能有理有據的進行說服工作的,比如她今天說的就很好。
簡也說了,愛麗絲年紀還小,可以在家多留幾年,不過要是她同意了求婚的話,就先訂婚,訂婚後媽媽就不用總是擔心了。這個時代極少有人會退婚,除非有一方有什麼品行上的大缺陷,或是犯罪入獄了。所以事先打探清楚對方家世人品很重要,但愛麗絲和奧利弗因為從小就認識,早已知道這些情況,根本不用擔心。
簡確實也是很為她著想了。
畢竟催婚也是全球大同的共性,無論哪個年代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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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利弗下午過來,愛麗絲讓他陪她到外麵涼亭坐著,叫席德妮、凱特搬來畫架,拿來素描鉛筆和炭筆。
“你要畫什麼?”奧利弗伸頭看了看畫板,她正在往畫板上貼畫紙。
“畫你。”她指了指涼亭欄杆邊的座位。涼亭不大,主要用來休閒,是個六邊形,其中一邊是入口沒有欄杆,另外五個邊都有欄杆與座椅,上麵鋪著舒適的棉花坐墊,擺放著十幾個大小不一的靠枕。
奧利弗坐下來,“我就這樣坐著就行了嗎?”
“你坐著就好了。”她也坐了下來。
先用炭筆虛虛的打了一個輪廓,很快畫出了一張速寫,用時沒有超過30分鐘。
奧利弗覺得還沒說幾句話,她就說畫完了。
“這麼快?”他很快走過來,看著畫紙上的人像,“這是速寫吧?”速寫當然跟油畫人物肖像沒法比,但她抓住了他的神韻,單看速寫,他是一個優雅的男人,身高腿長,比例好,臉和腦袋都小,愛麗絲以前就說過他長得很精致,但不適合成為畫架的模特,因為長得算不上有特色。
“是速寫。”她放下炭筆,用濕毛巾擦了擦手。雪白的毛巾上頓時有了一小片炭黑色的汙漬。
“過幾天再畫彆的。不過油畫我學的不好,我想用這段時間好好練習一下,但馬德拉島上沒有很好的繪畫老師。”
“那沒關係,你可以慢慢學,慢慢畫,我隨便你畫多久都可以的。”
“你就不怕我從你青年的時候,畫到你長了胡子,長了白頭發?”
“那有什麼好怕的?”他笑嘻嘻的抓住她的手,拿到嘴邊,吻了一下她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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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奧利弗來接愛麗絲去看診。
病情方麵仍然跟愛德華醫生診斷的一樣,正在好轉,但尚未痊愈,隻要不惡化,就是好消息。
奧斯汀太太這才算真正放心。
既然放鬆了提了幾個月的心,奧斯汀太太也有閒情在馬德拉島發展一下她的社交圈了,聊天的時候開始提到愛麗絲的病情大有好轉,隻要過了冬天還沒有惡化,明天夏天可能就會痊愈。太太們都恭喜她,說她可算能放下心來了。
由於奧斯汀打字機的暢銷,奧斯汀這個姓氏在有英國人的地方都能算得上有名氣,有人問她家是不是打字機公司的奧斯汀家,奧斯汀太太含蓄又驕傲的說那是她的第四個兒子的產業,又獲得了太太們的一致好評。
能來馬德拉島療養和度假的人家都是有錢人家,基本家裡都有一台奧斯汀打字機,打字機確實方便好用,太太們中間也很流行用打字機寫信,畢竟不可能每一位太太都願意下功夫練出一筆好看的字體,打字機打信就完美的解決了這個問題。
至於奧斯汀工業的主打業務蒸汽印刷機,知道的人極其少,奧斯汀太太也就基本不提這家公司了。印刷機賣了快兩年,銷售的很不錯,英格蘭本地印刷廠有一半都更換成了蒸汽印刷機,印刷時間大大縮短,這意味著小印廠也可以接大單,當然主要還是宗教讀物。
印刷機的成本高昂,售價和利潤也跟打字機不可同日而語,可以說是非常賺錢,第一年就賺回了開發成本,第二年已經開始盈利。獨有市場確實非常有賺頭,當然也得花很多錢打點上下關係,公關費支出也很高。
奧斯汀工業的股東構成很簡單,隻有亨利和愛麗絲,他倆把他們那幾年從打字機公司分到的分紅,大部分都投入到印刷機的前期開發上了,開始盈利後又將利潤用於擴大再生產,計劃在印刷機正式銷售五年後,可以開始拿分紅。
愛麗絲是以貝克福德家的年收入來作為樣板的,威廉·貝克福德在牙買加種植園的年收入是10萬英鎊左右,奧斯汀家幾個公司的利潤加起來也到不了一年10萬英鎊。
她小心保守這個秘密,除了亨利哥哥、衛斯理、威廉、媽媽和兩個姐姐、伊麗莎表姐、湯姆·勒弗羅伊、托馬斯表哥,沒有其他人知道她其實是一個年收入至少1萬鎊的有錢女孩。奧利弗他們也隻是知道她寫一本能有500鎊到800鎊收入,這在這個時代的女性來說就是非常能賺錢了。她琢磨著,是不是應該至少告訴奧利弗?
奧利弗對她沒有秘密,他幾乎什麼事都跟她說,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麼需要隱瞞的。他的生活相對單純,既然在大學裡沒有胡搞瞎搞的話,他就沒有秘密了。
縱觀目前她在19世紀初期搞生產開發的項目,她的選擇十分小心,打字機與印刷機都沒有技術難度,隻是缺乏開發資金,以及開拓市場的前瞻性,他們做了,於是就占據了這兩塊空白市場,利潤很是可觀。奧斯汀公司靠這兩樣產品就足夠發家致富,到了世紀末,奧斯汀家就會成為英國的上層富豪家族。
奧斯汀太太不會這麼想,她也想不到這個前景。沒人能想到這個前景,這個時代的人怎麼會想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會摧毀歐洲各個參戰國的貴族階層呢?這個時代也沒有人能想到,將來全世界各個國家都越來越重視經濟開發,土地貴族將會沒落,取而代之的是像奧斯汀家族這樣的新興工業富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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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與奧利弗在一起待的時間越來越長。
奧利弗在馬德拉島上也發展了新的社交圈,有一些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整天呼朋喚友的,總來找他玩。他們在一起乘著輕便馬車賽車,有時候會堵塞豐沙爾的交通;騎馬競賽也是常事,那就通常是從豐沙爾往其他的定居點跑的賽程了。
還有必不可少的,就是炫耀女伴的美貌。
“女伴”跟“戀人”是兩個概念,也絕對不會是未婚妻。
“那你豈不就是這群人裡麵唯一一個沒有女伴的人了嗎?”愛麗絲瞪大眼睛。
“你知道那些家夥是什麼德性,”奧利弗根本不在意這種事情,“那些女伴都是為了他們的錢。你是擔心我會被那些家夥嘲笑嗎?彆傻了,我怎麼可能會擔心彆人的嘲笑,非得去弄一個什麼‘女伴’?”
“你們怎麼分辨一個男人身邊的女人是什麼性質的?”
“直接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沒有介紹的,都隻是女伴,或是情婦。”說著,他皺了一下眉頭。
“怎麼了?”
“是我父親。”他歎氣,“朱利安寫信要我回家,說父親有了一個——嗯,情婦,沒準以後會成為我們的繼母。”
“他不是以前有過好幾個情婦嗎?”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他瞪她一眼。
“仆人們說的。仆人們什麼都知道。”
“你這個小鬼靈精!”他笑著伸出手指點在她鼻尖上,“你總是愛偷聽彆人說話。”
“我才沒有呢!都是那些仆人太不注意,到處說主人的**。”
“他既然做了,也就不會怕仆人們說來說去。他以前的情婦……反正就是那樣吧,你說他身邊一直沒有女人陪伴,這也不現實。不過以前朱利安沒有這麼慌過,情婦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既然是情婦,就不會成為牛頓莊園的女主人。但這次這位夫人——”
“她多大了?”愛麗絲忙問。
“年紀不小了,30多歲了,有一個女兒。”
“那你們要多一個繼母,還要多一個繼妹。”
奧利弗又皺眉,有點無奈,“我是繼承人,我將來得到的一切都不會有什麼變動,但朱利安不一樣,父親可能會給新妻子留下一筆財產,還很可能會給她的女兒也留下一筆嫁妝。”
愛麗絲點頭。
貴族和有錢人為了保證家產不會被子女們瓜分,而越分越為稀少,確定了繼承人製度,以保證繼承人能得到家產中的絕大部分,這樣這個家族的嫡係能始終保有絕大部分家產。繼承人不一定總是長子,但一般都會是長子,除非長子犯了什麼原則性的錯誤。
長子繼承製度也就意味著除了長子之外的兒子們能得到的家產極少,絕大部分小兒子們都得仰仗大哥,這也是為什麼十字軍的多次東征都能召集到很多騎士,天主教教廷發動聖地之戰,許諾騎士們在東征中得到的財產、爵位、封賞,都是他們自己的,這樣就有無數小兒子成為東征騎士,夢想打拚出自己的爵位和家產。
所以父親可能再娶,奧利弗不一定著急,朱利安可就比較焦慮了。
“可男爵要是想再娶,你回家能怎麼樣呢?”
“不能怎麼樣,我又不可能攔阻他,畢竟他才是男爵,是父親,他想做什麼都可以。朱利安擔心他的那一份財產越分越少,而我,擔心另一個弟弟。”
愛麗絲忽然想起來了:對了!都說,邦德菲爾德男爵家還有一個兒子,隻是沒人見過,牛頓莊園的仆人們也從來沒提過,至少她從沒偷聽到。
“是那個沒人見過的小弟弟?”
“對,”奧利弗勉強笑了一下,“父親一直沒有再娶,很大程度是因為阿爾伯特。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跟你提過他?”
“沒提過。”
“阿爾伯特出生就有殘疾,沒有手和手臂,也沒有腳和小腿,接生的產婆嚇得要死,說母親生了一個妖怪。父親非常惱怒,但母親第二天就死了,他來不及怨恨母親。”他低下頭,傷感的落淚,“母親死了,父親並沒有把阿爾伯特扔到荒野裡,隻是把他遠遠的送到蘇格蘭的一戶人家養著,除了他剛出生的那幾個月,到現在我都沒有見過阿爾伯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裡、是不是還活著。”
愛麗絲想著,男爵沒把阿爾伯特弄死,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
這個時代的人思想還很愚昧,生下了殘疾的孩子會被認為是上帝降罪,或是天譴,或是這家的父母與惡魔做了交易,適用哪一種說法完全看散播謠言的人的心情。喬治哥哥還好生下來是個健康的孩子,隻是後來生病才導致殘疾和智力障礙,不然肯定也會被人說三道四的。
聽奧利弗的描述,阿爾伯特應該是肢體發育不全,這種先天畸形通常孩子都活不長,沒準這個不被承認的孩子早就死了。
“他以前因為阿爾伯特不肯再娶,現在忽然想再次結婚,是不是意味著,阿爾伯特已經死了?他終於用不著背負著這個大包袱。”
“或許,你可以直接問問男爵。”她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他。
他苦笑,抬手接過手帕,擦了擦眼淚,“我小時候問過,每次一問,父親就會大發雷霆,罵我想多了,我根本就沒有一個小弟弟,我隻有朱利安這一個弟弟。”
嗯,男爵會否認家有殘疾兒子也是正常的。
“其實,你要這麼想,阿爾伯特沒法像你們這樣奔跑、跳躍,沒法騎馬,沒法上學,或許對他來說,死亡才是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