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一大叫：“媽！你是我媽！”
“當媽媽就要讓著女兒嗎？”沈婉問。
沈初一心想，好像是沒這個道理。
她和她媽都是兩頭倔驢。
而且沈婉這麼拽，不過是嘴上說說，看在媽媽在劇情裡為做到那樣的份上......
沈初一眼眸彎彎：“媽，那以後我讓著點你。”
沈婉怔住。
沈初一強調：“但是你不能得寸進尺啊，而且我也不會一直讓你。”
“像今天這種事情你喜歡的話就該好好跟我說嘛，喜歡就說喜歡啊，講話老往外蹦兩三個字，誰懂嘛？！你不說，我從來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啊。”
沈初一本來隻是想吐槽下樂嗬嗬地今天這件事。
但開口以後，真的把這件事坦蕩地當著沈婉的麵說出來以後，她心裡一直堵著，嚴絲合密地封著的那一道心牆，瞬間就全都垮塌了。
洪水一樣的情緒全都湧了出來。
“媽，真的，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我又不會讀心術。從來都是這樣。”
“我小的時候你這樣，大了你也這樣，你——”
沈初一說不下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剛剛假裝的眼淚現在全都變成真的，心口泛著酸，滿腔隻想為過去的小時候自己鳴不平。
她一遍遍給沈婉找過理由。
每次看到彆人家的父母來接他們回家，看到他們手牽手一起走，聽到那些外國父母熱情地誇讚孩子很棒，直白地表達愛意的時候，她都在找為沈婉找理由。
媽媽很忙，媽媽害羞，媽媽不擅長這樣做，媽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愛她。
就連如今知道沈婉有秘密瞞著她的時候，沈初一甚至也在心裡偷偷鬆了口氣。
看吧，媽媽不是故意的。
她一生都在試圖理解母親，可不知道母親有沒有試圖理解過她？
她也隻是個小孩子，就算長大了，就算瘋狂叛逆著，內心也還住著一個渴望著母親的關注回應和愛意的小孩。她的叛逆是源於不敢承認，羞於承認，現在主動和沈婉拉近距離，偶爾也會覺得依舊會有疲憊感。
明明愛我，為什麼不能說。
明明她也知道她在某種程度是被愛著的，為什麼執著於要沈婉講出來？
沈初一煩死這些心情，討厭這些想法。它們一旦出現，她就會變得不快樂起來。就像是個原本陽光開朗的小螃蟹，突然一瞬間多了寄居的、尖銳的外殼。
衝著沈婉哭鬨，語氣到最後變得不好，眼看又要吵起來，沈初一選擇逃走。
“媽，算啦，不說了，我累了，先睡了。”她用輕鬆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就關上了心和房間的門。
沈婉立在原地，像被擊中。
過了很久，她頹然地歎了口氣。
“可是初一，這些話，你也沒跟媽媽說過啊。”
·
沈初一一進臥室，把門一關上，心裡就開始有些後悔。但後悔歸後悔，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她又沒有哪句話說錯了。
她本來想直接上床睡覺，但還沒洗漱，又怕開門以後撞見沈婉尷尬，隻好拿起手機打遊戲。
一個人打著又無聊，還老遇到菜比隊友，沈初一心裡火更大，正琢磨著去點幾個陪玩，就見周應淮發來了組隊邀請。
她一點同意，周應淮的聲音就從隊伍語音頻道裡冒了出來。
“喲，稀罕事啊。你多久沒上王者了？”
沈初一：“以前不咋打。”
周應淮納悶：“妹，聲音咋怪怪的。”
沈初一趕忙閉麥清了清嗓子。
“天氣太乾了。”
周應淮：“是嗎？”
“廢話少說啦，打不打？上排位？”
周應淮兜了一眼她的賬號：“是可以排位，但你這個賽季根本沒打過啊，咋一起。”
“等著啊，哥去搞兩個小號。”
五分鐘後，沈初一被邀請進了一個隊伍，裡麵有倆人。
周應淮頂著小號說：“介紹下，這我妹妹。”
隊伍裡那個名叫‘億萬少女的夢’的家夥當即開麥調侃：“周哥妹妹？情妹妹啊？說句話聽聽，讓哥哥看看甜不甜。”
沈初一懶得說話，在隊伍聊天裡打字：老娘把你頭割下來塞進蜂窩你要不要試試甜不甜？
周應淮也罵：“傻逼！老子親妹！”
他二話不說把人踢了。
沈初一切出遊戲給周應淮發語音：“你朋友都這素質？”
周應淮苦不堪言：“意外，意外啊！”
他是聽說這人很會打野，才答應他一起玩的，哪知道嘴巴比技術野。
周應淮麵露一絲狠色，對上沈初一的聊天框後又變得溫柔許多：“等著啊，我再找個。”
沈初一：“......”
周應淮：“哥給你湊個王者之隊！！”
沈初一：嗬嗬，不抱期待.jpg
又過了會，周應淮帶著新的人回來了，這一次，五排集齊。
周應淮趕緊嘚瑟介紹：“妹，我保證這把絕對沒問題。”
沈初一正想嗆回去，就見頂著一排非主流ID的人開始講話。原來周應淮直接找了兩個王者的職業選手開著小號當陪玩。
沈初一私聊她哥。
“你錢多得沒地花？”
周應淮嘚瑟：“難道你的錢不是這樣？”
沈初一：好像是這樣。
周應淮又說：“森哥投資的戰隊選手，關係好，一起玩玩，沒事。”
“還有個誰啊？”
周應淮還沒來得及回，隊伍裡名字叫吊子小小的家夥就開麥講話了。
“初一，好久不見。”
粱嶼森的聲音很有特點，一般人聽過很難忘記。清亮的時候像泉水，低沉的時候像醇酒。沈初一也沒忘記。
她樂：“你怎麼這個名字？”
粱嶼森無奈：“堂妹的小號。”
“噗。”沈初一笑起來，她感慨，“你妹取名水平真不錯。”
粱嶼森不懂：“是有什麼寓意嗎？”
沈初一：“沒。”
她覺得粱嶼森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人全到齊，五排開場，沈初一打ADC的下路輸出位，LPL最強輔助開著小號護送，沈初一的遊戲體驗很不錯。
爽，這輩子沒這麼爽過。
她越打越猛，還連著搶了打野粱嶼森的好幾個人頭，粱嶼森也沒說什麼。
一把打完，沈初一的心情好了些。
“再來？”
果然打遊戲使人快樂。
中間有一局遇到遊戲主播直播，因為打法太標誌性，加上職業選手的小號曾經被扒出來過，沒一會，那直播間就衝進來好多選手的粉絲，還有人在彈幕上狂問。
主播顫抖著手打出對話：“omg？xx和xxx？！”
職業隊的兩位沒吭聲，但也沒否認。
這局打完，微博電競圈就全都在討論這件事。
電競兩大男神怎麼跑去開小號陪打了？！其他五個人是誰？！好像有個女號？！WTF？！難道在陪女朋友打？！
沒一會，這一場比賽就變成了競圈養殖場的瓜，傳得風生水起。一開始還隻是單純的戀愛瓜，後來就變成了兩男搶一女，隊友分崩離析，最後黑子直接開始硬扯，說一年前有場比賽配合沒打好就是因為這事。
傳得過於離譜。
隊伍官方微博親自下場辟謠：不是女朋友，休（da）閒（gong）局罷了（aka陪戰隊老板玩）/[表情包：這個工我是一定要打嗎？]
網友1：什麼？老板？！
網友2：你們富一代的陪玩都這麼高級的嘛？多少錢一局啊？！說出來，讓我死心。
網友3：啥時候我能請到聯盟最強給我當陪玩TT
網友4：所以哪位是老板？吊子小小還是哥就是帥，還是鯊你不手軟？？？
網友5：made，你們富二代取名沒一個正常的！！
沈初一對這情況全然不知，還是打完準備休息，發現一群人來加好友才意識到這情況。
隊伍解散之前，她專門問了下能不能加職業選手的好友，得到肯定的回複，還被誇了一波技術約好後麵一起玩後，沈初一美美退隊。
正要下線，周應淮來問私聊問她：“妹，心情好點了不？”
“我心情一直很好啊。”沈初一回。
周應淮：“噢，我就說嘛，你沒什麼事。森哥非讓我來關心你一下。”
沈初一愣了。
粱嶼森怎麼看出來的？
難道從她搶人頭的手段裡看出來的？
她猶豫了下，還是沒去加粱嶼森的好友，結果粱嶼森的好友請求自己彈了過來。
他說：有空下次再搶我人頭。
沈初一盯著這句話半天，看不出來這算不算挑釁。
她回：搶就搶，誰怕誰啊？！
粱嶼森被她這話逗笑，同沈初一講了晚安，看她下線後才退出，然後去搜了下吊子小小的意思。
三秒後，他打電話給堂妹的家長。
“姑媽，我覺得小樂的暑假作業還是太少了。”
能取這種名字，是不是閒的？！
·
這邊，沈初一打完遊戲，手機沒剩多少電，乾脆直接關機充電。
起身貼著門板聽了下外麵的動靜，又開了一條縫觀察了下敵情，確認安全後，她才躡手躡腳地貓著身子去衛生間洗漱。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沈初一洗了把臉，先是感慨她簡直是天生素顏美女，而後情緒又下來，認真地想著：啊，搞砸了。
和媽媽住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就把事情搞砸了。
沈初一頭疼極了，不知道明天怎麼辦。
都說母女沒有隔夜仇，可沈初一不相信，一覺睡醒，她和沈婉都能把今天這事給忘了。
沈初一苦惱地躺在床上，來回把呼倫貝爾大草原上的羊都給數完了，也沒睡著。她硬是盯著天花板，撐到天光微亮的時候，才昏昏沉沉睡去。
早上十一點，太陽照進來，沈初一摸索著手機睜開眼，把電話開機，瞧見彈窗提醒處那一條‘來自媽的消息XN’這一行字，立刻徹底清醒過來，睡意全無。
她連打開微信的勇氣都沒有。
硬是拖延磨蹭半天，才狠下心打開，半眯著眼睛掃了眼，沈初一嚇了一跳。
沈婉給她發了很多很多文字。
這是沈初一第一次收到這麼多來自沈婉的消息。
[初一，媽媽想了很久，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你今天說的這些事情，媽媽以前沒注意到。有的時候媽媽覺得你說得很對，我的確不是一個好媽媽，很多事情我都做得不好，甚至沒有去做，也沒有勇氣去做。]
[其實今天媽媽很開心，因為這是這麼多年來，你第一次和媽媽單獨住在一起。家裡的改變媽媽也很喜歡。非常謝謝你。]
這條消息之後，沈婉撤回了好幾條信息，最終發出來的是五個字。
[初一，對不起。]
沈婉還是沒能把愛說出口。
消息發送時間，淩晨四點。
在她沒睡著的時候，沈婉也在失眠。同一個屋簷下，隔著一道牆，她們明明在思考同一件事，卻沉默了一整晚。
沈初一擦了擦眼淚，打了好多字，刪刪減減，總覺得抒情的對話不適合她，於是她也回了個對不起的表情包，附贈一個討好的乖巧的親親表情。
沈初一：反正我們都是第一次當媽媽和女兒啦，不要這麼抱歉啦！！
沈婉沒回，沈初一猜她在忙。她看了眼，沈婉的朋友圈已經對她開放，沈初一立刻反手也把沈婉給放了出來。
嗯，禮尚往來！
她起來洗漱，結果在客廳看到沈婉買的早餐，還有一份提醒她吃飯，交代去處的便利貼。
“這不是挺愛我嘛。”沈初一嘀咕，她抓起放在沙發上的媽媽熊玩偶，狠狠戳了下玩偶的臉蛋，“臭媽媽！笨媽媽！讓你嘴硬！讓你嘴硬！”
不過今天也算是讓媽媽敞開心扉了吧？
這樣下去，或許在她自己找到真相之前，媽媽有天會告訴她秘密也說不定。
沈初一美滋滋吃完早飯，偷偷摸摸去沈婉的浴室想找根頭發去做DNA檢測，結果一進去，彆說頭發，她連灰都沒找到。
......？？
要不要這麼愛乾淨啊！！
沈女士！！之前可沒見你這樣啊！！！
沈初一在家裡研究了一會《侍妖》的劇本和企劃案，因著吃飽喝足，躺在沙發上人又困了。
她醒的時候，是被一陣敲門聲弄醒的。
一開始這聲音還很有禮貌，很溫柔，但漸漸變得大聲了起來。
“誰啊。”沈初一懶洋洋地喊了聲。
隔著門對方嘰裡呱啦說些什麼，隔音太好，沈初一聽不清楚。
哎，美好的早晨就被這麼打斷了。
她揉著眼睛，穿著睡得皺巴巴的衣服，踩著拖鞋打開門，講話的時候哈欠就流連在嘴邊：“哪位啊？大早上的，有什麼事嗎？”
聽到她這問題，門口站著的PD都懷疑自己的腦子了，抬起手表看了眼。
下午兩點，沒錯啊！
女PD小心翼翼地問：“請問，這是沈婉沈老師的家嗎？”
他們沒走錯地址吧？！
麵前這小姑娘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