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初許久沒回盛家, 終日窩在這九龍寨的小小醫館裡,做著一位無名無姓的普通醫生。
九龍寨的居民在他這治療,混跡道上的古惑仔們也常來招他。
有的時候, 盛明初甚至覺得, 他能在這狹□□仄的醫館與樓宇之間待上一輩子。
前提是沒有盛家那些煩人的事情存在。
盛明初早年被老頭子器重, 年紀尚小就開始執管家族企業,黑白兩邊都經手過。比起老頭子,盛家一脈不少人都更希望他成為家主。
與其說是家族, 不如說這個時代的盛家更像是某種龐大的幫會,一麵跟著新時代的步伐向著正經行業邁進, 一麵還殘留著過往多年的殘根末枝。
隱約之間, 盛家已然分外兩派,一派是老頭子的死忠, 一派是盛明初的追隨者。
自他背棄家族來九龍寨行醫以後,正是屬於他的那一派追隨者在背後替他擋著屬於老頭子的搜尋和侵擾,也是由他們偶爾傳來關於盛家的消息。
這日,盛明初上街買魚丸,那開攤便是他小弟,瞧見他, 迫不及待地跟他說:“大少爺,家裡出事了。”
盛明初說了好些遍,不要這樣稱呼他,但根本沒用。跟他一路刀山火海闖過來的兄弟們都覺得這稱呼好些。
比那些勞什子老大聽起來多了點風度,連帶著喊這稱呼的他們都變得有格調了些許。
改是不可能改了,隻能順著他們喊這樣。
盛明初自個舀起一勺子小魚丸,漫不經心地問:“出什麼事了?”
“是菲傭又偷吃冰淇淋了,還是家裡池塘的魚又被貓抓走了?”
底下的兄弟們為了騙他回去, 曾想過無數個離奇的借口。以至於盛家每隔兩三天便要出一次事。時間久了,盛明初便已經習以為常了,聽到這些令人無語的話,都能做到波瀾不驚,心如止水。
小弟著急地說:“大少爺,是真出事了。”
“這兩天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最聽老爺話的二房那叉燒居然跟老爺對著乾了,還跟他媽吵了一架,聽說推搡間不小心把二房太太給推到樓梯下去了,現在人還在醫院沒醒過來呢。”
盛明初從攤車上裝滿小棍子的盒子中拿出一根細小的竹簽,噗嘰一聲戳進魚丸裡,挑起來,放進自己嘴裡。
“繼續說。”他語氣平淡。
小弟忙嘰裡呱啦地補充:“二房叉燒鬨著要分家呢!跟老頭子吵得不可開交。以往老頭子還要顧及他,給他點顏麵,現在居然半分情麵都不給了,直接把他掃地出門。”
“少爺!這簡直就是你回來的大好時機啊!”
盛明初慢條斯理地吃著咖喱魚丸,見他說完話,從攤車上扯了一張紙巾,抬手擦了擦嘴角。就算他穿著一身粗布麻衣,簡單得很,舉手投足之間依舊有著天生的貴氣。
“他們要爭要搶要鬥那是他們的事。”盛明初毫不在乎,“與我無關。”
“咖喱魚丸味道不錯,但記得下次少放點鹽。”盛明初抬手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走了。”
盛明初前腳剛邁出去,又想起件事,退回來,對小弟說:“幫我查個人。”
小弟眼眸一亮:“查什麼!”
“沈婉。”盛明初說。
那日突然闖進他生活的‘三姨’來得快消失得也快,已有兩三天沒出現,盛明初心裡越琢磨越覺得這事古怪,想順著往下探查一番。對方顯然滿嘴胡話,毫無線索,唯一能夠掛上鉤的關聯,便是她那日提及過的女星沈婉。
順藤摸瓜,按圖索驥。
總能抽絲剝繭般找到一星半點的線索。
盛明初的邏輯思維告訴他這條路子一定可行。
但事實是,不到一天內,小弟把沈婉查了個乾乾淨淨,資料交到盛明初的手裡,他也沒能從沈婉的履曆裡找到任何與‘三姨’有關的信息。
這個少女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
對他的事情了若指掌,又叫他去關注一個從過往經曆看與他毫無交集的女性,從長相上來說更是與他和這位女性相似。
盛明初的腦海裡很難不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猜測。
不符合常理,不遵循邏輯,但卻是目前來看最有可能性的解答。
仔細想想,那位少女行為表達說法的方式也不似常人。
盛明初用指尖輕輕點了點沈婉資料頁的表麵。
他把這一遝紙收起來放在上鎖的櫃子裡。
盛明初再見‘三姨’,是在兩日後。
盛家已經亂成一鍋粥,就連遠在異國的盛明英都知曉了這情況,打電話來跟盛明初嘲諷,說這簡直就是槽裡無食豬拱豬,分臟不均狗咬狗,活該得很。
看戲之餘,盛明英又叮囑兒子,叫他若有空閒,多多幫忙看顧一下弟弟。
盛駱禮還在家裡,不知道會不會受波及。
“我們過幾日就回來。”盛明英說。
盛明初不解:“不是才剛剛去旅遊?”
盛明英:“旅遊哪有看戲好玩。”
頂級孝女盛明英,人生最大的快樂就是看老爹吃癟。畢竟她從小都知道,親爹不是個好東西,吃裡扒外不說,還重男輕女。她忍了這麼多年,終於有機會看到老爹和他的便宜兒子對掐,她怎麼能不來湊個熱鬨?
要是不能往裡添油加柴,那她也得隔岸觀火,看個儘興才是。
盛明初知道媽媽的脾氣,沒有多加阻撓,隻要她自己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