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身體很小,躺在麻袋中綽綽有餘,麻布隱約勾出了精致的人形輪廓。
看上去像草草打包好,等待運到出售地的小人偶貨物。
沈晚遙也覺得自己像貨物,有點不好意思。
沈晚遙蜷在麻袋裡,一動不動,車輛逐漸啟動。
過了一個多小時,車子似乎抵達了終點,停了下來。
貨艙的後門再次被打開,刺眼的白光映入。
伴隨吱呀聲響,有人進入了貨艙。
沈晚遙覺得對方應該是搬運工人,忐忑地屏起呼吸,等待被搬下去。
搬運工人不止一個。
沈晚遙聽見了他們說話,很熟悉的聲音。
“裴聞川準備了好多陪葬品。”
沈晚遙:“?”
這不是301宿舍裡的人嗎……
等等,陪葬品?
沈晚遙沒反應過來,——整個人突然被倏然抱起。
被扛在了一個高大青年的肩上。
扛住他的是池白舟,池白舟掂量幾下麻袋裡的他:“這是什麼陪葬品啊?好軟。”
灰發青年走過來,隔著麻袋,摸了摸他,恰好摸到他的腰。
“應該是等身紙藝人偶吧,裡麵會塞些布,能跟紙錢一起燒走。”
“這個質量真好,好軟。”他又多摸幾下。
麻袋裡的沈晚遙被摸到渾身酥麻,想要驚叫或挪動,卻因為要假裝是貨物,一動不敢動,隻能蒼白臉,緊繃身子。
池白舟把他扛下了貨車,他軟塌塌地搭在人的肩上,上半身垂落。
壯高個湊了過來:“池白舟,你這樣搬東西不好,我搬運過莊稼,有經驗。”
“哦。”
下一刻,他被改變了姿勢。
池白舟抬著他的雙腿,壯高個抬著他的臉,兩個男大學生一前一後地搬運他。
農村青年粗糙滾熱的大手,碰到他的臉,恰好能貼住他的嘴巴。
哪怕隔著麻袋,沈晚遙能聞到對方手心的燒秸稈的氣味。
沈晚遙很想挪開,卻依然不能動。
突然,貼住他嘴的手抽開。
壯高個聞了聞手:“ 這個貨物好香,香香的,比村裡賣的雪花膏還香。”
沈晚遙:“……”
那是他嘴巴的……味道。
沈晚遙臉紅到不行,明明他用的牙膏都沒有味道的呀。
一直抬住他雙腳的池白舟,也聞了下手:“我的手也好香,和沈晚遙的味道好像。”
沈晚遙更加窘迫了。
兩個青年把“貨物”搬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永安宛郊裡的一處墓地。
墓地是新砌的,正準備舉行葬禮。
墓地很豪華,坐落在一片花野中。
墓碑精致,刻著卡通圖案,四周放上了氣球和花束,貢品是一箱又一箱的嬰兒玩具和嬰幼食物。
墓地裡彙聚了三兩人群。
有主持葬禮的團隊,有沈晚遙住院時很心疼他的幾個小護士,巫淵也來了。
裴聞川早早抵達,穿著黑西裝的高大男人,撐著黑傘,沉默地佇立在墓碑前,垂落的發絲漏出幾縷白發。
像一座悲傷而無言的人形雕像。
——這場葬禮的主人,是沈晚遙的孩子。
那個因為父親無能,一出生便是屍體,連母親都不曾知道他已死的可憐嬰兒。
比起心疼死嬰,人們更多的是在心疼生母沈晚遙。
年紀很小的小母親滿懷期待、辛辛苦苦生下孩子,生的卻是死胎。
裴聞川來到親生兒子的葬禮,無疑又受到了一次衝擊,又一次印證著他就是讓沈晚遙懷上死胎的凶手。
知道沈晚遙懷孕的人很少,參加葬禮的人不多,在場的所有人都沒給過裴聞川好臉色,把他當成了凶大惡極的罪犯。
幾個小護士小聲歎氣:“沈晚遙才十八歲,他怎麼就能讓彆人懷孕呢……”
“讓小晚懷上的還是死胎,備孕前裴先生不去做精子質量檢測嗎?”
“噓,我聽說小晚根本不喜歡裴先生,是裴先生強製了小晚 ……”
“我的天,裴總在外人麵前不是一副好人做派嗎?”
“我看就是強.奸犯一個。”
“服了,希望小晚能找到一個更優秀的男人,讓他孤獨終身吧。”
女生們的聲音雖然很小,但五感靈敏的裴聞川完全能聽見。
裴聞川背對她們,低著頭,眉頭緊蹙,喉結顫動,胸腔泛起一陣陣苦味。
301宿舍的人在幫忙搬運陪葬品,四個男大學生都穿了黑色正裝,各自搬著好幾件貨物。
池白舟和壯高個把一個麻袋搬到一旁,放到草地上。
裝在麻袋裡的沈晚遙,接觸到草地,知道自己到了目的地。
他突然想起池白舟說過“貨物”是陪葬品……
沈晚遙猛地心頭一顫。
他該不會來了彆人的葬禮……?!
他想起裴聞川穿的是全黑的正裝,連手表都換成了黑曜石,很像要去參加葬禮的裝扮。
沈晚遙慌起來,——他發誓自己不是隨便跑到彆人葬禮上的壞人。
在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實情,隻是想找寶寶……
沈晚遙躲在麻袋裡,看不見外麵的情況。
他得看一眼外麵,才能找到偷偷溜走的機會。
沈晚遙伸出手,艱難地在麻袋上摳出幾個小洞。
圓圓的眼,對上了小洞。
同時,葬禮開始了。
主持人朝眾人與墳墓鞠躬,沉聲念起悼詞。
沈晚遙循聲看去,看見了坐落在一片花野裡的墓碑,被一群人與貢品圍擁著。
沈晚遙沒有近視,視力很好。
毫無預兆,他看見墓碑上的石刻字。
【沈晚遙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