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來,生產大隊裡的麥子竟然在這天晃黑的時候都給脫粒了。
其實脫粒後,必須得曬的,曬幾天,把麥子曬得放在嘴裡一咬嘎嘣響,那才對,可是現在蕭九峰那麼說了,誰敢曬啊,隻能是匆忙裝進麻袋塑料袋裡,用繩子捆起來,之後就趕緊往村裡背。
辦公處旁邊是廢棄的辦公處,往年收了糧食都放在這裡的,現在大家一麻袋一麻袋地往這邊挪。
當搬著糧食的時候,大家心裡都有些彆扭,說不出來的滋味。
要知道往年大家都是曬啊篩啊,把收的那些麥子當寶貝來倒騰,可今年倒是好,就這麼粗暴地直接脫粒就裝麻袋了,覺得對不起這辛苦種出來的莊稼。
這個時候,難免就有人犯嘀咕了,說三道四的就來了。
神光自然聽到了,不過她當做沒聽到。
她知道,她相信她的男人,她覺得蕭九峰是無所不能的,她覺得他說得一定是對的。
搬運糧食是用了牛車驢車,用了生產大隊如今一切能用得上的車。
這是一整個生產大隊的糧食,光用車拉當然還不夠,隻能上人力來扛。
於是男人們負責杠糧食,女人們負責幫忙開道,負責在那裡看守著。
花溝子生產大隊這麼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同在一條道上走著的王樓莊生產大隊。
王樓莊的湊過來看,看著看著笑了。
“你們這是傻了啊?這糧食都沒曬呢就搬進去,你們不曬,這糧食回頭還不發黴啊?”
“嘖嘖嘖,這真是糧食嗎?你們這麥子還帶皮呢,人家公社糧站不收你們這種糧食!”
王樓莊的人站在旁邊抱著膀子笑話,大家都覺得花溝子的人傻了。
然而花溝子的人卻隻是麵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誰也沒搭理。
他們都累了,忙了一整天,到現在天黑了還沒吃飯,累得要死要活,累得已經麻木了,誰還在乎彆人是不是笑話。
那幾個王樓莊的人還要說啥,突然間感覺到一道視線。
大家忙看過去,是蕭九峰。
他沉著臉,眸光平淡,看他們的時候並沒什麼表情,但他們所有的人都感覺……有點心虛。
蕭九峰正領著幾個人,再一次檢查打麥場,爭取不漏掉一點糧食。
王樓莊的那幾個一看到蕭九峰,頓時有些後背發涼,這個人冷不丁地出現在黑夜中,就那麼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那冷沉沉的目光好像能看到你心裡去,看得人心裡發怵。
蕭九峰:“有那功夫閒磕牙,管好你們自己。”
大家忙點頭,都不敢說話了。
他們怕蕭九峰,因為蕭九峰打架特彆厲害,也因為上次蕭九峰幫了他們生產大隊的忙。
他們敢嘲笑任何人,但是沒人敢嘲笑蕭九峰。
他們隻能收起自己的好奇,帶著訕笑,準備離開。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王金龍來了。
王金龍過來,笑哈哈地望著蕭九峰:“兄弟,這是咋啦,怎麼這麼著急?”
蕭九峰看了一眼王金龍:“這兩天可能有大暴風雨,能收就儘快把糧食收起來,彆讓老天爺給糟蹋了。”
王金龍更加笑了,豎著大拇指對蕭九峰說:“行!九峰,真有你的,暴風雨你都看出來了!”
他笑嗬嗬地誇完了,才說:“不過呢,暴風雨這個,人家公社裡已經說了,提醒咱們了,就是下大雨嘛,不怕,咱們大隊裡準備了油布,實在不行就蓋住唄,反正沒大事。”
大家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了。
人家早知道蕭九峰知道的,根本不當回事。
王金龍這明裡誇,其實還是笑蕭九峰屁大點事就瞎折騰,不過他不願意明著笑話而已。
蕭九峰卻隻是挑眉,眼神輕淡地看著他:“金龍,咱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糧食關係到不少人的口糧,我勸還是謹慎點。這次的暴風雨,可能和以前不太一樣,你看看也想想辦法,免得出事。”
王金龍聽到這個,愣了下,認真地看著蕭九峰。
他看出了蕭九峰眼裡的誠懇。
蕭九峰並沒有在意他言語中暗藏著的嘲笑,反而在勸他。
這一刻,王金龍有些慚愧了,也有些感動。
他收斂了笑,抿了抿唇,望著蕭九峰,言語也誠懇起來:“九峰,你啊,可能是在外麵時間長了,不懂咱現在老百姓的日子,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人家現在都講究科學,天氣預報可準了,說今天有雨就今天有雨,說明天打雷就明天打雷。有公社在,咱怕啥,等著通知就行了!再說了,就算是下大雨,咱人都是活著,那麼多眼睛看著,誰能傻等著那雨把咱莊稼淋了!”
蕭九峰看了看南邊,夜色中,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王樓莊的打麥場,那裡是成堆的麥垛,還有軋到一半的麥稈子,鋪散在那裡,上麵用油布蓋著,油布的四角用土坯子壓住了。
這是王樓莊的口糧。
對於王金龍,他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
王金龍總是想和他一較高下,其實在他眼裡,根本沒太把王金龍當回事。
他也從來沒有要贏他的想法。
隻不過,那是很多人的口糧。
在這個時代,挨餓距離大家很近,甚至就在身邊,他也並不想看著那麼多人遭受饑荒。
他沉默了一會,還是說:“金龍,我還是勸你小心,這次和以前可能不太一樣。”
王金龍歎:“九峰,你家那大隊長侄子,也真是——”
他的意思,沒直接說,但大家都明白,那大隊長侄子,怎麼就任憑你胡鬨?
他搖了搖頭;“不過也沒啥,回頭把糧食再拿出來曬,也一樣,過幾天你就知道了。唉,九峰,有啥需要幫忙的,你儘管說話,我能幫的,一定幫你。”
蕭九峰聽了,便沒再說什麼了。
王金龍說得真心話,確實想幫他,而他也是真心想幫王金龍。
話不投機而已。
大家各自回去。
回去的路上,神光可以感覺到,花溝子生產大隊的社員都有些低落。
他們相信蕭九峰,願意跟著蕭九峰走,但這到底是關係到糧食,糧食就是大家的命,就是大家的希望。
現在他們把那麼多糧食不多加收拾就倒騰進了倉庫的大缸裡,難免就心疼,覺得作賤糧食了。
特彆是當彆人還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自己時,那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蕭九峰現在是靠著自己的威望按壓著大家,逼大家跟著他走了。
可萬一是錯的呢?彆人會怎麼想?
神光就這麼想著,一直到回家的時候,還有些心神不寧。
蕭九峰簡單洗過澡後,插上了門栓,回來準備上炕睡覺的時候,既看到他家小媳婦正趴在炕頭上,托著下巴,一臉犯愁的小模樣。
他挑眉:“想啥呢?”
神光抬眼看他:“替你犯愁唄!”
蕭九峰聽著,忍不住低笑出聲。
他脫了鞋子,抬腳上炕,拉過來薄被子,連她帶自己一起蓋上。
側躺在那裡,看著同在一個被窩的小姑娘:“怎麼了,我至於讓你這麼犯愁嗎?”
已經好幾天了,他都在外麵睡,也不曾回家。
乍和他睡一起,神光竟然有些彆扭,臉上微微泛起潮紅:“沒啥。”
蕭九峰:“沒啥?那就睡覺。”
說著,他竟然真閉上了眼睛。
神光看他真睡,不高興了,哼哼了聲。
“我替你操心,你倒好,自己蒙頭大睡!”
想想真是不平衡,直接掀起來他的被子,然後打一個滾,滾到了他肩窩裡。
“不許睡!”
小小的聲音,又軟又霸道。
蕭九峰睜開眼,看過去。
修長卷曲睫毛咫尺之間,女孩兒的馨香撲鼻而來,讓人心底為之一動。
這幾天在外麵,睜開眼就是漢子,睡覺周圍一股子麥稈子味兒,乍回來,這樣的軟玉溫香,他都有些不習慣了。
他凝著她,問道:“不讓睡覺,那我們乾什麼?”
說著這話的時候,他聲音低沉,望著女孩兒淨白嬌嫩的臉頰,眸光的熱度都高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