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原本也沒有把二房放在心上,隻問謝憫和裴氏夫婦,“你們的意思呢?”
謝憫和裴氏素來聰明,知道依附大房要緊。雖說眼下大老爺遇上些溝坎,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橫塘再好,哪裡及上京!
裴氏笑道:“我們是一心跟隨老太太的,縱是分了家,母親跟前還要儘孝道,哪裡能貪圖安逸,和母親天各一方呢!再說我們平哥兒也正是讀書的年紀,過兩年要考科舉,進京可少走些彎路,或是想法子一氣兒入了府學,那哥兒往後就有大造化了。”
老太太聽了很滿意,畢竟這樣經曆風霜的時候,一家子在一起,底氣也足些。三房的兩個向來討乖,不像二房,有好的頭一個來,出了岔子跑得影兒都抓不著。橫豎他們不去便罷了,老太太道:“既說定了,我打發人先過去布置。房子每年都修繕的,家私木活兒也都現成,隻要帶上細軟就成了。”
這下子二老爺和二太太大覺不對勁起來,三房若不走還罷,三房一說走,那豈不是要占了他們在老房子裡的份額?
蔣氏支吾了下,靦著臉道:“老太太才剛一說要搬家,我腦子裡頭亂成了一團麻,這會子靜下來,和三妹妹是一樣想頭。旁的不說,老太太年紀大了,我們做兒女的,必要就近侍奉才好。老太太定個日子,咱們也沒什麼可收拾的,橫豎老宅子裡都是現成的,缺什麼短什麼,到那裡再置辦就是了。”
蔣氏臉上笑得花兒一樣,一副一家子同進退的模樣。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複調開視線,“左不過這幾日吧,暫且去住上一陣子,等什麼時候願意回來,再搬回橫塘也不礙的。”
眾人道是,蔣氏笑著出門,一到外頭臉就拉到了褲腰,嘴裡嘀咕著:“大老爺這回必攤上了大事,現在跟著回幽州,有什麼好果子吃!虧得三房,上趕著同榮同辱,萬一大老爺栽了,到時候抄家殺頭,且有時候呢!”
謝訓對這婆娘的烏鴉嘴深惡痛絕,“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盼著他們殺頭抄家,與你有什麼好處……”
這一對兒罵罵咧咧地,往南去遠了。
清圓慢走半步,心頭有些彷徨,倒不是為闔家遷徙的事,是為陳家的祖父母。她在橫塘,離得近,將來有機會還能去探望他們。若去了幽州,路遠迢迢,他們年紀又大了,這輩子想見,恐怕也不能夠了。
正難過,身後小丫頭子追了上來,說四姑娘留步,“老太太請姑娘過去說話。”
清圓遲疑了下,笑著問:“是請我一個,還是四位姑娘都請了?”
小丫頭子說:“單請姑娘一個。”說完便扭身回去了。
清圓略站了站,同抱弦返回老太太上房,進門見老太太還在南炕上坐著,一手擱在炕桌上,偏過臉去,晨光下也是一派黯然。
“祖母。”清圓叫了聲,站在地心等老太太發話。
謝老太太這才回過神來,臉上重又浮起和煦的笑,招了招手道:“彆站這麼遠,到祖母跟前來。”
這種時候刻意的親近,並沒有讓清圓產生受寵若驚的感覺,她謹慎地上前,納福道:“祖母叫孫女,不知有什麼吩咐?”
老太太牽過她的手,拉她在身旁坐下,悵然道:“你父親昨兒來見我,京裡出了岔子,隻怕要奪他的兵權,貶他的官。他昨兒半夜入京去了,咱們在橫塘也住不得了。”
其實清圓不太明白,為什麼一定要舉家遷回幽州。老太太見那雙鹿一樣的大眼睛直勾勾望著自己,長歎了一聲道:“你年紀小,不知道裡頭緣故。老爺的官職從節度使降為刺史,以謝家往日的功勳來看,已然是戴罪之身了。殿前司接了秘令,督促家眷般回幽州,幽州離上京一步之遙,便於朝廷約束看管。”
清圓呆住了,一夕之間有種天翻地覆的感覺。她啟了啟唇,想問什麼,猶豫良久還是沒有問出口。
老太太知道她的疑慮,點了點頭道:“咱們如今就是犯官家眷,要受人暗中監管的。隻是聖人念及往日功勳,尚顧全謝家麵子,到了幽州咱們日子照舊,不過行動不似往日那麼自由罷了。”曉以利害後,便是祖孫正式開始親近的時候,老太太溫聲道,“橫塘到幽州好幾百裡路,她們都有母親護著,隻你可憐見兒的,孤身一人。這一路就跟著祖母吧,在我身邊,也好有個照應。”
老太太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神情和昨天截然不同。清圓心裡明白,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示好,看來她這個半路上撿回來的孫女,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