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1 / 2)

一甌春 尤四姐 6923 字 9個月前

高高的身子彎了腰, 有一個溫柔的分量落下來,貼著她的頭頂,是他的臉頰。

“四姑娘,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有些眷戀我了?”他滿含小小的得意,這刻的嗓音像隔著一層鮫綃看太陽,明亮、柔軟, 卻不灼眼。輕輕摟著她,害怕唐突了她,臂彎總保持半空。但是那種渴望親近的心倒不曾有半分減淡, 於是微微側著頭, 能感覺到她茸茸的發。

他總是勝券在握, 這回好像又猜著了,然而她不敢應,猶豫了下, 還是輕輕掙出來, 退後半步說:“殿帥, 我現在沒法子應承你什麼,你花了太多心力在我身上, 我怕將來要辜負你。”

他明白她的意思, 因為事先應了李從心, 這會兒縱是後悔,也要先緊著人家。

沈潤慢慢點頭, “即便放到現在來看, 嫁給丹陽侯嫡子, 也比嫁給我強些。殿前司雖看著風光,樹敵太多,曆任指揮使都沒有好下場,哪個姑娘嫁給我,都免不得要擔驚受怕。四姑娘也怕,對麼?”

清圓沉默半晌,到底嗯了聲,“我想起當初全家從橫塘搬到幽州的情景,路上緊趕慢趕走了半個多月,好不容易到了,府門前站了好多班直,一個一個清點人頭……那時候心天天懸著,不知什麼時候朝廷一個旨意下來,就把我們送進大牢了。我是怕來著,不過……”

不過要看這個人,是不是值得她冒風險擔驚受怕。其實她自問並不怕事,譬如扈夫人幾次三番的坑害她,她都做好了迎擊的準備。如今清如弄成這樣,雖間接地報複了扈夫人,但賠進了一個姑娘的清白,代價確實太大了。她也萌生了退意,就像他說的,謝家呆不下去了,陳家又不能回,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人。可惜她過早輕言許諾,現在已經沒了與第二個人談婚論嫁的資格,隻有先等著丹陽侯府的答複。

沈潤也不逼她,說好了等李從心回來再議,橫豎他有的是手段,李從心也好,謝家也好,那兩頭使勁,足夠了。

他抬起頭看看天色,今晚上月亮半圓,再過兩日就是十五,清輝照得園子各處蒙蒙的,跟前的人在這朦朧的背景下,看上去愈發嬌小。他說:“我在這裡待不了多久,到底那麼多人瞧著,久了要叫人說閒話。”邊說邊張望,“你的院子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清圓默默轉身往前走,走了幾步又道:“我自己回去就成了,今天大動乾戈,已經足夠震懾太太了。”

沈潤卻一笑,“這點子震懾哪裡夠,留著她,對我大有用處。”

前麵不遠就是淡月軒,門上已經有丫頭挑燈等著了。他一路送她到門前,最後把目光定格在她臉上,從袖袋裡掏了個小瓶子給她,“這是官署的化瘀藥,敷上明天就會好的。我還要趕回上京,倘或有什麼事,直接打發人上指揮使府。府裡留著值守的班直,隻要你一聲令下,即刻就來接你。”

清圓點頭,“多謝殿帥為我周全。”一麵叫小丫頭子來,提燈給殿帥照亮,送他出園子。

他失笑,“四姑娘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眯眼微笑,先前他就在這園子裡瞎走一氣,再讓他一個人找來時的路,隻怕他走啊走,走進彆人的院子裡去。

她的安排,他自然不反對,抬起手臂搖了搖同她道彆,那天水碧的琵琶袖上有一圈金絲鑲滾,清淡的顏色,在他身上彆具儒雅的味道。

清圓目送他走遠,先一步回來的抱弦輕輕喚了她一聲:“姑娘,咱回吧。”

她這才收回視線,尷尬地笑了笑,轉身進了院門。

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及到回來,才覺得精疲力儘,梳洗過後便躺下了,仰在床上,定定看著帳頂發呆。輕而軟的煙羅,有微微的風吹過也鼓脹起來,她看著帳頂緩慢地翕動,綿綿地,像水浪一樣湧動。

腦子裡茫茫然,好多事情浩蕩流過,最後停在她心上的,是沈潤的眼波。他雖然沒說,但清圓知道,今天他必定在護國寺裡,所有發生的一切他都看著,如果落進賊人手裡的是她,他早就出現了。

她忽然覺得安定,就是那種後顧無憂的安定,即便再凶險也有人在背後承托著你,因他也無可倚傍,就產生一種相依為命的錯覺。

隻是他未必那麼淒慘,她自嘲地笑,高官厚祿將養著他,從來隻有自己承他情的份兒。但說起這人,也奇怪得緊,頭回見麵端著架子和她打官腔,第二回來謝家赴宴,坑了謝家一大筆銀子之餘,順便贈了她一塊玉佩。那玉佩,簡直就像下定,後來強行要她帶著,仿佛收下了,就是他家的人……

她有些不情不願地,探進枕下摸出了小荷包。那塊玉佩還在裡頭裝著,倒出來,拎著上頭的吊繩搖了搖,齜牙咧嘴的饕餮,原本看著很醜很嫌棄。但現在又不是這樣的感受了,似乎凶惡之外兼具憨蠢可愛,看久了能把人逗笑。

簷下燈籠的光,透過窗紗照進來,姑娘細細的胳膊吊著那麵玉佩,隔著帳子,像皮影一樣一目了然。值夜的抱弦撐起身,輕輕咳嗽了下,帳子裡的人慌忙把東西收起來,然後若無其事地翻了個身。

抱弦不由輕歎,三公子顯然是顧此失彼了,這一個月忙於回橫塘請父母之命,卻不知一個月裡發生了多少事。那位沈指揮使呢,滴水不漏地接近四姑娘,年輕的公子哥兒,哪裡是老狐狸的對手。

當然老狐狸的手段遠不止拉攏姑娘那麼簡單,隔了兩日,指揮使駕下的通引官便到了謝家門上,遞了名刺,直言要見節使夫人。扈夫人惴惴地,在自己的院子裡躊躇了半天,最後才咬牙吩咐孫嬤嬤,把人引到會客的花廳裡。

那通引官叫嚴複,長了一張不苟言笑的臉,濃重的絡腮胡遍布兩頰,一眼看上去簡直像鐘馗現世。見了扈夫人,叉手行了一禮,頭一句話,就是請夫人屏退左右。

扈夫人知道這回難逃一劫,但又不得不隱忍,便衝孫嬤嬤使眼色,讓她把人都支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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