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都裝糊塗,兩兩相覷,笑得矜持又虛偽。清圓知道,要叫這老狐狸自己招認,想必是不大可能了,便收回了這獸麵佩,低頭掛在胸前的紐子上。
“哥哥吃菜。”如今她叫哥哥叫得順口,他卻垂著眼不看她,大約怕視線一交彙,她又要出什麼幺蛾子吧。
清圓逗弄他的心思更盛了,一個可心的人,便是人間最好的愛匠,能激發出好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創舉來。她假意撫了撫桌沿,忽然哎呀一聲,他果然抬起眼來,“怎麼了?傷著了?”
如此上佳的紫檀桌,哪裡會有倒刺呢,可她煞有介事地點頭,委屈地嘟囔,“紮著我了。”
他立刻牽過她的手來看,那纖細的指尖溫軟粉嫩,像白玉雕成的花枝。隻是這刻顧不得欣賞美,一根根地仔細查驗,“傷到哪裡了?”
清圓暗暗地笑,“喏,這裡……”
這裡是哪裡?她抬了抬食指,他看了個遍,連一點紅痕都沒有發現。
“找不見麼?”她嘶嘶地吸氣,“你再細找找。”
桌上一角燃著燈,他不由湊近了就光看,結果她的指尖忽然向上一挑,正擦在他唇角,在他愕然的時候收回了手,嘟嘟囔囔道:“大概隻是刮了一下,沒傷著皮肉。”邊說邊站起來,走到門前揚聲喚抱弦,“叫人來,把桌子撤下去吧。”
沈潤明白過來,這丫頭學會了撩撥的手段,開始小試牛刀了。他既喜歡,又心癢難搔,且樂於享受這樣朦朧的試探。可惜才品出一點滋味就戛然而止,剩下的便是綿綿的暗湧和戰栗。想和她好好分辯分辨,門外的婢女魚貫而入,人一多,他也隻有望洋興歎了。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她守禮地欠了欠身,轉頭吩咐抱弦,“替我送送殿帥。”
抱弦上前來,低眉順眼向外比手,“殿帥請。”
怎麼辦,賴在這裡總不能夠,他輕籲了口氣,笑道:“姑娘歇著吧,明兒我有件好事要告訴你。”
是什麼好事,下了個鉤,清圓再想追問,他卻轉身出去了。
主仆兩個開始揣測,抱弦道:“八成和謝家有關,或是老爺那頭有了消息,或是殿帥打算再坑謝家一把。”
清圓思量了下,“沒準兒替我把梯己拿回來了。”
抱弦掩唇笑,瞧人都散儘了,挨過去小聲打趣:“我在外頭聽著呢,姑娘真像個情場老手。”
清圓紅了臉,嘀咕著:“誰叫他這麼捉弄我,我得扳回一城來才踏實。”
裡頭內情,其實她還是沒有說出口,那個原可不必當真的穆家二姑娘,或多或少還是令她惶惶。她也害怕芳純說的弄假成真,倘或不在乎沈潤,那一切的困擾便不存在了,但她在乎啊,越是在乎,便越提心吊膽。可是又不好去問,他到這時候還憋著呢,於是兩個人就得比手段,看誰先服輸。他倒有一點好,即便嘴上占足了便宜,也不越雷池一步,所以縱得她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同他鬨一鬨。
清圓這頭因那一挑回味無窮,相隔不遠的屋子裡,被輕薄的人站在鏡子前,慢悠悠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門半掩,窗半開,一隻螢火蟲在院裡的桂花樹上停了停,然後明明滅滅間,飛到樹頂上去了。
起先很好的天氣,將到亥時前後,忽然下起雨來。狂風吹進窗底,吹滅了案頭的燈,細密的雨絲打在窗紙上,像小孩揚沙。
轟然一聲雷鳴,有閃電劃過天際,照得屋裡幽幽的藍。一張清白的人臉停在他床前,乍一見,嚇他一跳。
到底來了,他在黑暗裡浮起笑,閉著眼睛問:“怎麼了?怕打雷?”
床前蹲著的人沒說話,沉默了良久才問:“你喝水麼?”
他說不喝,翻了個身,低低的嗓音像囈語,“你不睡覺,來我這裡做什麼?”
清圓扒著床沿問:“你先前說的好事,是什麼?”
他失笑,唔了聲,不答她。她等不來他的回答,伸出一根手指捅捅他,“你睡著了嗎?”
任是哪個男人,都不能對半夜闖進來的女人視若無睹吧!他在黑暗裡仔細尋找她,就著簷下燈籠照來的些微的光,看見一個模糊的剪影。
“想知道?”
她嗯了聲,真是一點都不怕他。
他忽然伸出手臂把她撈起來,“什麼時辰了?你知道半夜跑到男人的屋子裡來,會有什麼下場麼?”
可是這昏沉的夜,與世隔絕的深宅裡,沒有虎視眈眈的長輩和宿敵,她就有些放肆了。
她小心翼翼摸摸他的臉,“沈潤,你喜歡我麼?”
他嗯了聲,“我喜歡你。”
“以後心裡隻有我一個人麼?”
他又嗯了聲,“從來隻有你一個人。”
“那你告訴我,府裡張燈結彩,是為了誰呀?”
他原本暈淘淘的,但聽見這個問題,忽然就清醒過來。也不上她的套,一句話岔出去十萬八千裡,含含糊糊說:“姑娘,我抱抱你吧。”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