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純現在的情況,除了那個最親近的人,沒有第二個人能寬慰她。沈澈一遞一聲溫言煦語,全無武將雷厲風行的樣子,滿心都是對妻子的憐惜。清圓看得心裡酸楚,屋裡的人料理得差不多了,見此情景也紛紛退了出來。皓雪一步三回頭地,走得倒比彆人還慢些,也不知是在瞧芳純,還是在瞧沈澈。
清圓叫了聲皓雪姑娘,“難為姑娘忙到這麼晚,再不回去,恐怕府上要怪罪。我打發人送姑娘一程
,姑娘不必記掛芳純姐姐,反正都使回來了,沒人比他更知道怎麼安慰她。”
皓雪噯了聲,“沒想到竟會出這樣的事。”
清圓並不多言,傳人過來,把她送出了西府。
該收拾的都收拾熨帖了,清圓方同祖母回府。路上老太太嗟歎,“可惜,要是再過兩個月,生下來都能養活了。我瞧著那小人兒,真是可憐。”
這變故來得太快,不過一眨眼的工夫生死已定,可惜沈家盼了這麼久的孩子,到最後一場空,實在叫人難過。
老太太複又拍了拍她的手,“原說都使夫人能早你一步,你肩上擔子還輕些,眼下這樣,倒是全家都指著你呢。”
清圓有些不好意思,“這事急也急不得,再說就算成了親,也不是隻奔著生孩子去的。”
老太太笑道:“你不著急,怕姑爺要著急。他們門子裡子息太少了,哥兒兩個又都是不納妾的……我在家也和你祖父說呢,當初的沈公和夫人,得是多好的教養,才教出這樣兩個孩子來。隻不過門第人品太好,未必不招人覬覦。”老太太頓了頓道,“今兒二太太床前那位姑娘,是沈家哪路親戚?”
清圓道:“不是沈家親戚,是芳純娘家的人,家裡任宣州少尹,才舉家搬到幽州來。”
老太太哦了聲,“怪道辦事說話逾越呢,原來是娘家親戚。不過這個時辰,她一個姑娘家也沒個長輩陪同,怎麼跑到人家府裡來了?”
這事清圓也琢磨不透,要是按著禮數,再親厚也不至於這樣,畢竟芳純出了門子,嫁到了人家府上。這是沈家沒有公婆坐鎮,倘或有公婆,她也能這麼沒有忌諱地往來麼?
她把打聽來的細節同老太太說了,“她這程子一直在沈府上,說是陪芳純解悶的。我問了底下小丫頭,據說芳純是踩了象膽的皮,才跌了這一跤,祖母想,可是太巧合了?”
陳老太太斟酌了下,也緩緩點頭,“是天災還是**,著實說不清。你也不能去勸,人家是自己人,鬨得不好怪罪你。你隻需管好自己府上,彆給那姑娘親近的機會,須知親近你,便是親近姑爺,彆怕自己小人之心,這種事防患於未然的好。早前他們兄弟隻二爺成了親,這才沒分家,將來要是時機成熟,還是分府過吧,這麼著能省了你許多麻煩。”
清圓知道老太太是為她好,但因沈家隻餘兄弟兩個人,娶了親便要分府而居,實在太沒人情味了。於是嘴裡隻管諾諾答應,並不當真十分上心。
第二日先著人過指揮使府打聽了一回,說沈澈還在,她便沒去探望芳純。到了第三日,聽說沈澈一早便回上京去了,清圓才命人套了車過去。
從長廊往西,一路上邊走邊問周婆子,“今兒皓雪姑娘可來?”
周婆子道:“來了,不單今日,昨日也在。”
清圓站住了腳,“昨日都使不是在府裡嗎?”
周婆子澀澀笑了笑,“是,是在呢。”可架不住人家要來,既到了門上,總不好往外轟。
清圓長長歎息,這麼著可就不妥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夾在人家夫妻之間,算怎麼回事!
所以去時留了份心,沒叫人通傳,到了外間正聽見裡頭喁喁低語,皓雪道:“要是我,就算再要緊的事,也要放一放才好。姐姐滑了孩子,生死攸關的大事,人家隻陪了一日,就這麼一走了之了,我瞧在眼裡,也替姐姐不值。當初他上雲中求親,姐姐二話不說,拋家舍業的跟他來幽州,他既知道姐姐孤身一人,就該愈發體諒。小事上頭且不論了,如今這麼大的事,也是說走就走,倘或姑父知道,不知怎麼心疼姐姐呢。”
芳純自然要替丈夫周全,氣息幽幽地說:“殿前司那麼大的衙門,公務巨萬,他走了兩日,不知屯下多少差事去……”
“公務再多,也不及姐姐要緊。姐姐真是好性兒,外人隻說你過得風光,竟不知道裡頭這麼苦……”
清圓聽不下去了,到這會兒是真的應證了自己先前的猜測,這姑娘並不衝著他們夫妻和睦來。芳純正是脆弱的時候,現在不開解她,一徑地給她添堵,細想起來,真可說居心叵測。
她走進了裡屋,淡聲道:“皓雪姑娘不知道殿前司的差事,也應當知道官場上不進則退的道理。他們直接聽令於聖人,不同於其他官員五日一休沐,隻要聖人有令,不管是正吃飯還是正睡覺,立起來就要走,這是皇命,不是兒戲。這府裡伺候的人不少,再說都使還托付了我,不管芳純姐姐有什麼事,或是吩咐下人,或是著人傳話給我,都是不相乾的,不必都使日日守著。我也知道,姐姐受了這麼大的難,總要丈夫在身邊才安心,料著都使回了衙門會再告假的,姐姐不妨等他兩日。”一麵在芳純床前坐下,一麵軟語開解,“殿帥那日來請期,定下了日子二話不說就往上京去了,我瞧他掌心裡全磨出了繭子,想必近日官署裡有要案亟待辦理。等忙過了這程,他們都會回來的,這陣子我多來陪陪你,你有什麼心事,隻管和我說罷。”
芳純嘴裡應著,臉上還是愁眉不展的樣子。這回丟了孩子,對她的打擊太大,不管怎麼勸慰,她都是怏怏的。
人總有鑽牛角尖的時候,就像吃了**湯,好話聽不進去,壞話卻聲聲入耳。皓雪因清圓那幾句反駁尷尬不已,芳純唯恐她下不來台,少不得兩下裡說合,便道:“你不必替我擔心,你要籌備婚事,自己也忙得很,我怎麼好意思再勞煩你。橫豎我這兒有皓雪呢,有她陪我就成了,你隻管張羅你自己的事吧。倒是我,原該幫忙的,如今竟躺在床上下不來了。”
清圓聽出了她言語間的推脫,還是更相信娘家人。這皓雪分明在挑撥離間,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這樣看來隻好作罷,到底人家的家務事,自己還未過門,不便過多乾涉。
從西苑裡出來,清圓慢慢走在木作的長廊上,已然入了秋,風裡也有了絲絲涼意。
周嬤嬤在邊上亦步亦趨跟著,“姑娘,可要往咱們自己府裡瞧瞧去?上京有人孝敬了老爺一架紫檀大插屏,才運進府裡來。”
清圓說不必了,隻是低低吩咐她,“嬤嬤替我多留意西府吧,二太太眼下身子不好,耳根子也軟,彆叫有心人鼓動了,回頭再鬨得家宅不寧。”
周嬤嬤一點就透,“是,我明白姑娘的意思,那位皓雪姑娘來得是忒勤了些兒,我們做下人的又不好多說什麼。眼下姑娘既吩咐了,我們自然好生盯著,請姑娘放心。”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