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1 / 2)

一甌春 尤四姐 7088 字 9個月前

正則在廳房裡搓著手來回踱步,一忽兒往外頭探看,一忽兒瞧清和,“大妹妹,你說四妹妹會不會見咱們?”

清和臉上木木的,連眼神都是木的,涼聲道:“見不見我可說不準,倘或不見,也有她不見的道理,橫豎咱們怨不上人家。”

上回老太太和太太帶著人來大鬨婚宴,原以為攥著戶籍冊子就是最好的把柄,誰知一道聖旨下來,當眾打了謝家的臉。如今謝家在幽州可說是人人茶餘飯後的笑柄,京畿一帶名門望族多了,哪一家沒點瑣碎,但絕沒有一家像謝家這麼尊嚴掃地的。

細說說這一家子,今年也不知是怎麼了,出了那麼多的事,樁樁都是要人命的,老爺如何能不病倒!官途不順是一宗,更要緊一宗是清如,也不知太太是怎麼同他說的,反正老爺聽後在上房捶胸頓足,高呼家門不幸,想必裡頭不乏太太的加油添醋,老爺信了她,才任由老太太帶著人上沈家鬨去的。隻是沒曾想,連聖人都出手乾預,謝家這回是一敗塗地,敗得再也抬不起頭來。老爺畢竟要支撐門庭的,自覺羞於見人,又氣又惱兩下裡夾攻,便一病不起了。

其實這時候偏又惦記四丫頭,倒叫人有些摸不著頭腦。老太太發了話,讓她和正則一道跑一趟,似乎仍是存著求和的意思。可是老爺不記恨清圓麼?太太嘴裡哪會有好話,八成一口咬定清圓害了清如,萬一清圓回去,老爺對她不利怎麼辦?

清和心裡惴惴的,熬到二月裡自己就要出門子,但願在這之前風平浪靜。起先她是不願意來,老太太說到最後長歎,“讓你老爺解了這個心結,興許慢慢就好起來了。你瞧瞧眼下光景,萬一老爺有個三長兩短,不單咱們一家子天要塌,就連你,怕是也要受牽連。”話說得很明白了,倘或老爺伸腿死了,她就得守三年孝,還指著出閣嫁人?所以她隻好厚著臉皮再跑這一回,終究還是私心作祟。

正則呢,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本來就和四丫頭不對付,又因清如的事紅眉毛綠眼睛的,見了清圓也尷尬。可又沒法子,老太太沒臉來,太太更是不可能來,闔家除了他和清和再沒旁人了,他是趕鴨子上架,不來也得來。

這頭正油煎似的難熬,那頭廊下傳來腳步聲,先是幾個婆子侍女打頭陣,後來便見清圓露了麵。她現在是節度使夫人了,誥命也同家裡老太太、太太一樣,聖人恩旨封了郡夫人,看這通身的氣派,倒確實和以前那個笑嘻嘻的女孩不一樣了。

好在她不甩派頭,見了他們倒還是客客氣氣的,牽袖請他們坐,“這麼晚了,二位怎麼想起上我這裡來串門子?”

唉,眼下是連大哥哥大姐姐也不叫了,籠統地稱作“二位”,可見是有心和謝家劃清界限。

清和悵然看了正則一眼,“大哥哥說罷。”

正則頂在杠頭上沒轍,硬著頭皮叫了聲四妹妹,“咱們到底是至親手足,縱是先頭有不快,你大人有大量,便不要放在心上了。老太太上了年紀,難免聽小人挑唆做出糊塗事來,回去後悔得不知怎麼才好……”嘴裡說著,發現清圓臉上淡漠得很,便知道這樣淺表的說合並不能讓她對那個家有任何改觀。越性兒不兜圈子了,直直道,“四妹妹,實話同你說了吧,老爺病了,病得不輕,昨兒夜裡譫語連連,把老太太嚇壞了。老爺犯迷糊的時候還在叫著四丫頭,可見父親心裡是記掛你的。咱們這回是為了父親的心願,明知你不喜歡也得來這一遭,但願四妹妹能瞧著血脈相連的份上,回去看看老爺。”

“回去?”清圓笑了笑,那雙烏黑的眼睛望向正則,“謝府闔家上下,恐怕都恨我恨得牙根兒癢癢,我要是回去,怕是會被生吞活剝了的。”

正則窒了窒,“四妹妹彆說這話,一家子骨肉,哪裡來什麼深仇大恨!如今你又封了誥命夫人,誰敢對你不恭,朝廷一道旨意下來,哪個也吃罪不起,你怕什麼?”

可惜清圓依舊搖頭,“我同謝家再也沒有瓜葛了,沒首沒尾的,白送上門去受人輕賤,實在沒有必要。”

清和沉默半晌,終於還是開了口,“四妹妹,有些話不說不透。老爺想見你,你避而不見,父女之間多少誤會在裡頭,不揭開了,誰也鬨不清。老太太固然糊塗,你這次回去不是衝著她,大可不去理會她。隻去見一見老爺吧,他想是有話和你說。我又要閒扯那些沒用的了,什麼骨肉親情,老生常談的話……你如今確實和謝家沒有關係,滿幽州的人都知道。回去瞧一瞧,隻當是發了善心,對將死之人的一點善念吧。”

清圓聽她這麼說,心頭一片慘痛。以前她沒有想過生死的事,隻覺離得太遠了,也許隔上十年八年才會觸及,沒想到忽然就砸在眼前,讓她措手不及。

清和見她臉上有動容之色,忙又添了一句,“你自小沒了母親,如今父親也危在旦夕,倘或他也走了,你可真成了沒有來處的人了,妹妹!”

這話說得很是,草木有根,水有源頭,人亦有來處,即便她再不情願,謝紓就是她的來處,這點無論如何無法否認。她曾經也希望他像尋常的父親一樣,對她有拳拳愛心,她本來是個念舊的人啊,那時他從關外回橫塘,老太太設宴讓父女同席,他給她舀了兩勺白龍臛,讓她惦記到今兒。

“四妹妹……”正則看著她,心裡七上八下,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了,若她還是不答應,又能怎麼樣!

清和眼巴巴地,“這會子家裡因老爺的病,都快散了攤子了,你彆怕有人對你不利……”一頭說,一頭瞥了正則一眼,“縱是有人存這個心,大哥哥也不能答應,哥哥你說呀!”

正則忙不迭道是,這件事上他看得很清,謝家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了,再鬨下去必定獲罪滿門。這家裡頭可不光有太太和清如,還有他的妻妾兒女,要這些人全為母親和妹妹的莽撞陪葬,他是萬萬不會認同的。

清圓抻了抻衣角,並沒有立時答應,“容我再想想,今兒時候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

她不像之前那樣決絕了,至少是個好兆頭。正則同清和交換了下眼色,說好,“咱們在家候著四妹妹。”

清圓吩咐傅嬤嬤:“替我送送大爺和大姑娘。”

傅嬤嬤道是,上前比了比手,兄妹兩個方才猶豫著去了。

他們走後,清圓一直沒有說話,默默回了臥房,默默坐在床上發呆。抱弦收拾了妝匣,看她還在那裡坐著,便上前叫了聲姑娘,“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便怎麼做吧。要是姑爺在,必定也是這句話,一切以姑娘喜歡為主,不必勉強自己。”

清圓歪在枕上點了點頭,“回去是儘父女之情,雖說這份情本就沒有多少。不回去旁人也不好說嘴,我如今是沈家的人了,聖旨上替我和謝家劃清了界限,誰敢置喙!”

抱弦笑了笑,“那你在為難什麼呢?”

清圓撐著臉道:“我心裡記掛春台和陶嬤嬤,不知她們怎麼樣了,大約又被打發去做粗使了吧!還有大姐姐的話,老爺隻聽太太的一麵之詞,恐怕對我成見頗深,如果真有個閃失,我豈不被人記恨到死?”

“姑娘是打算回去了吧?”抱弦道,“也好,回去看扈氏怎麼樣,姑娘的那盒子妝奩,好歹讓她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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