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有限,她也知道的,本想著今天大宴賓客,至少能和沈澈有交集,誰知隻在進門時見了他一麵,之後便再也不見他的蹤影了。
人就在長廊那頭的花廳,其實相距不算遠,但也隔著千山萬水似的。下半晌她在園子裡走動過,沈潤倒是帶著兩位貴客露過麵,沈澈卻寂然無聲,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好些事,總要遇上了方有開端,連人都見不著,她花再多心思也枉然。後來晚宴時分隱約聽見他和同僚笑鬨的聲音,人雖在,可惜不得機會親近。皓雪的心高高懸著,這一晚上心事重重,縱是坐在這裡,也熬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她往門上瞥了眼,開始盤算著,是否應當走出花廳,走到可能碰上他的地方去。這是大好的時機啊,滿京畿的達官貴人都在,如果趁此鬨出點風波來,於她的名聲有損,那麼沈澈就算再不情願,也得娶她。她向往沈府的生活,向往一個那樣完美的丈夫,她並不擔心沈澈不會愛上自己,男人嘛,哪個會對送上門的肥肉置之不理?
姚家一共有九個姐妹,她自小活在八位姐姐的重壓下,吃人吃剩的,穿人穿舊的,她厭惡這種拮據的日子,做夢都想離開姚家。因為身處環境的緣故,她懂得沒有時機創造時機的道理,沈澈對家裡人是不設防的,隻要她假借芳純的名義叫他出來,屆時隻要有一星半點落了人眼,那這事便可一搏了。
宴已過了一半,漸漸有人離席走動,她打定了主意正想站起身,見芳純院裡的丫頭玉簟匆匆從門上進來,四周望了一圈,大約在找芳純。沒見著人,便朝她走過來,壓聲問:“姑娘,可見著我們太太?”
皓雪留了個心眼,遲遲搖頭,“怎麼了?”
“二老爺吃醉了酒,要回去歇息,我找了一圈也沒找見我們太太,這可怎麼好!”玉簟愁眉苦臉,頻頻張望。
皓雪哦了聲,轉頭瞧瞧汪氏,“母親,那我幫著一道找找吧!”
汪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頷首,“去吧。”
於是名正言順地出來,名正言順地往與東花廳相接的長廊上去。才走到半道上,就見一個小廝攙著搖搖晃晃的沈澈走出了隔扇門,她心頭一緊,忙迎上去,輕聲道:“姐夫,你吃醉了?”
沈澈慢悠悠抬起眼,長而濃的眼睫交錯起來,含出一點迷蒙的繾綣。醉了的男人沒有鋒棱,甚至迷迷糊糊帶著孩子氣,動作緩慢,眼神也緩慢,一慢,就有種多情的況味。
他輕輕喘了口氣,唇角微仰,“妹妹,你怎麼在這裡?”
噢,原來你在這裡,多少有些意外,加之唇角若有似無的笑,也許還隱含著驚喜。
女孩子想得一多,自己就能編織出一場華麗的夢來。他忽然踉蹌一下,小廝攙扶不住,她自然要伸援手。觸到他身體的刹那,才發現他是個鮮活的、觸手可及的人。
他身上的酒香,臂彎的溫暖,這些都令她心跳大作。她努力克製住羞赧和雀躍,溫聲道:“姐夫,我送你回去歇著。”
他像是迷糊了,嗯了聲,半倚著她,腳下蹣跚著往園裡去。穿過隨牆門,他的書房就在前麵不遠的小院。那院子玲瓏得很,環境清幽,平時除了灑掃的人,也沒有小廝丫頭看守,同前麵的熱鬨喧嘩比起來,這裡靜得叫人有些心慌。
隻是這靜,卻正合她的心意,先前的暗中盤算,哪裡及天意順理成章。酒醉了,一切便說不清了啊,屆時她有了難言的委屈,沈澈對她便沒有怨懟隻有愧疚,到那時候芳純莫說獨占他,就連留在沈家都難了。
人到了雕花門前,她並未鬆手,待小廝去開門,然後吩咐:“讓廚房煎碗醒酒湯,再上前院瞧瞧二太太找見沒有。”
小廝有些遲疑,“姑娘,這不合禮數,還是小的來吧……”
她笑道:“不礙的,都是自己人,說什麼禮數不禮數。你們府裡我不熟,原該我上廚房去的,又怕找不著地方。”
她是客,怎麼能讓人上廚房呢!小廝沒法兒,隻得道是,“那就偏勞姑娘照應了,小的這就去辦,等找見了我們太太,即刻讓她來。”
皓雪點點頭,看那小廝快步去了,自己攙著沈澈進了屋子。
書房的東梢間裡有床榻,她扶他躺下,替他脫了鞋,他仰在枕上昏昏欲睡,就著簷下的燈光看,那英朗的五官,在朦朧的光線裡格外溫和柔軟。沈家兄弟的相貌確實無可挑剔,她還記得當年他來下聘時的樣子,那時才起複,官階還未到都使,穿著一身尋常的袍衫,也擋不住眉眼間的磊落。親戚中有姐妹成婚了,那個新女婿便要接受所有人的檢閱,自己家裡不是沒辦過婚宴,可是那些姐夫裡頭,卻沒有一個能賽過沈澈。
所以少年時的執念最難解,那時躲在柱子後的驚鴻一瞥讓人情根深種。姐夫這個字眼總有玄妙的牽連在裡頭,說不清道不明的牽連,隔了一層,卻隔靴搔癢,越搔越癢。
她輕輕推了他一下,“姐夫?”
他動了動,偏過頭,依舊沉沉好眠。
她慢慢扶著床沿湊過去,在他耳邊悄聲說:“你是真睡,還是裝睡?這裡就隻有我和你,何必裝呢!我的心意,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大家子,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你沈家門庭裡,難道容不下我麼?澄冰,隻要你答應,我會同姐姐好好相處的,絕不爭風吃醋,也不會給你添麻煩。你總在外頭奔忙,多一個人伺候你,有什麼不好?為什麼我對你暗示了多次,你還不能領會我的意思,難道你是個榆木疙瘩麼!”
她說得幽怨,可他依舊無知無覺,似乎是真的睡著了。
她不甘心,站起身低頭看著他。事到如今機不可失,也許再過一會兒芳純就要來了,不說生米煮成熟飯,隻要讓她看見,誤會了,那麼沈澈就得八抬大轎,把她抬進門做平妻。
天寒地凍,但頰上滾燙,她甚至有些暈眩了,雙手顫抖著,解開了自己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