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雲錦的小襖落在足旁,黑暗裡像盤踞的烏雲。中衣下的皮肉上頂起細栗,寒意從四麵八方湧來,但她心沉似鐵,咬著牙解下了腰上的裙帶。
還差一點兒,隻要扯開他的衣襟,脫下他的褲子,那就再也說不清了。她向他伸出手,指尖觸到腰上冰冷的鸞帶,待要解開玉帶鉤,忽然聽見屏風後發出一陣毛骨悚然的尖叫,這時四周圍亮起來,腳步聲錯綜,燈影也一重重壓來,恍惚從黑夜跳進了極晝,所有一切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那聲尖叫是芳純發出來的,她被清圓從花廳帶進這個小院,起先不明白,奇異地問:“不是要分派隨禮嗎,你帶我來書房做什麼?”
清圓笑了笑,“姐姐稍安勿躁,我讓你看一場好戲。”
當然這好戲能不能成,她心裡也沒底,如果不成,那麼皓雪這人還不至於那麼不堪;但如果成了,就能一氣兒驚醒芳純,讓她看清這娘家妹妹的真麵目,是不是如她以為的一樣,一心為她著想。
後來腳步聲來了,三個身影投在窗紙上,芳純聽見皓雪的話,打發小廝去煎醒酒湯,她就發現事態有些不對勁了。
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怎麼能黑燈瞎火獨自留下照顧男人呢,姚家也算詩禮人家,皓雪自小受了那麼多教誨,難道不知道避嫌?芳純的手腳開始亂哆嗦,驚恐地望向清圓,她卻對插著袖子,氣定神閒等待事情進一步發展。
然後皓雪開始吐露心聲,所有一切和她以前的認識大相徑庭,原來她說了沈澈那麼多壞話都是假的,說得越狠,越是因為她覬覦他。
她脫了自己的衣裳,又向沈澈伸出了魔爪。芳純隱忍再三,終於忍不住了,一聲尖叫,叫出了石破天驚的味道。
早就等候在外的班直高擎火把魚貫而入,清圓看著芳純衝過去,對準皓雪就是一腳。
“世上還有你這樣不要臉的貨色!”她指著皓雪的鼻子破口大罵,“我拿你當親姐妹,你竟眼熱我的丈夫,千方百計挑唆我和離,好趁虛而入,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皓雪狼狽地倒在地上,勉強撐起身子,發現原先寂靜的庭院裡站滿了人,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床上躺著的人也坐了起來,蹙眉厭惡地彈彈衣襟,“好險,差點被這女人輕薄了。”
清圓從屏後走了出來,笑道:“二叔辛苦了,不演這出戲,怎麼能讓她露出狐狸尾巴。”
皓雪到這時才回過神來,倉惶四顧,顫聲道:“你們……你們設下圈套,陷害我!”
芳純到現在方看清這位表妹的嘴臉,當初因孤身在幽州的緣故,娘家有人搬進京畿,她真是全心全意地歡喜著。皓雪常來常往,她覺得自己不再孤單了,有什麼好的都不忘勻她一份,漸漸地,讓她對沈澈起了歹念。她那時不查,居然會聽她挑撥離間,打算和沈澈和離,現在想起來,真是悔斷了腸子。
失望、氣極,被親人在心上紮刀,那種感覺簡直令人惡心。芳純到這時才哭出來,抹著眼淚狠狠啐她:“虧你說得出口,那麼多雙眼睛瞧著呢,你的衣裳是誰脫的,還不是你自己!我真是瞎了眼,往日錯看了你,哪裡想到你一個閨閣裡的姑娘,這樣沒臉沒皮,不光脫了自己的,還對男人下手!”
清圓垂眼打量皓雪,她又冷又驚,抖作一團。清圓笑了笑,“姚姑娘,今日是咱們府裡宴客,前廳都是朝中勳貴,不能因你這樣的人,讓我們指揮使府蒙羞。你放心,這事咱們不會宣揚出去的,回頭自會把你父親母親叫進來,讓你們見上一麵。”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還要扣人不成?皓雪瑟縮道:“縱……縱是我今日做錯了事,你們也不能……不能私自扣押我。”
沈澈的官靴移過來,踏進她的視野,冷笑道:“是麼?投懷送抱確實夠不上罪過,可你害了我夫人肚子裡的孩子,這點我又該怎麼同你清算?”言罷揚聲,“帶進來!”
一列甲胄琅琅的動靜,伴隨紛踏的腳步聲到了麵前。皓雪駭然抬眼看,雀兒像個小雞子似的被兩名班直押了過來。深閨裡伺候的丫頭,沒經曆過這種陣仗,嚇得麵無人色,顫抖著哭喊:“姑娘……姑娘……”
那聲聲呼喊,簡直像催命符似的,皓雪被抽光了氣力,心在腔子裡痙攣,一陣陣的血潮拍打著耳膜,幾乎要把她的心臟撕碎。可她還存著一點奢望,試圖讓雀兒狡賴,哆嗦著說:“你們抓我的丫頭做什麼,難道還想屈打成招不成!”一麵衝雀兒大喊,“他們無憑無據,你彆怕。”
沈澈很少和女人打交道,往常殿前司有犯事官員家的女眷,都是沈潤處置,他以為女人隻分芳純和清圓兩類,或是大大咧咧,或是細膩溫軟,卻沒想到,還有姚皓雪這樣至惡的玩意兒存在。她動心思想進沈府,就如她說的,算不上罪大惡極,一番跳梁不過讓芳純看清人性罷了。但她因此害了他的孩子,這份仇,足以讓他將她碎屍萬段了。
她一張鐵口還在狡辯,他噌地抽出班直的佩刀揮過去,停在雀兒脖頸半寸的地方,沉聲道:“你說,當日究竟是怎麼回事,一五一十說出來,否則現在就讓你人頭落地。”
雀兒嚇得尖哭,“彆……彆……我說,二太太懷了身子上火,嘴裡長瘡不能吃藥,我們姑娘就鼓動二太太含象膽的肉,說那東西有清火的療效,含著不咽下去,對孩子沒什麼損害。我們姑娘看著是好心,可她有她自己的用意,她想讓二太太滑胎,這麼著二太太早晚會因生不出孩子為沈家所不容。一旦二太太騰了地方,自己就有了機會……我們姑娘愛慕都使,愛慕了好些年,打進沈家串門起,她就沒對二太□□好心。那……那天,她假意讓人給二太太剖象膽葉子,事先預備了一塊皮,悄悄扔在二太太腳踏前,反正自己麵上沒經手,事兒出來了也是府上丫頭的罪過,她可以擇得乾乾淨淨……後來二太太果然滑倒掉了孩子,她就在二太太耳邊念秧兒,說都使多不看重二太太,說了一車都使的壞話,離間都使和二太太。這回……這回來府上赴宴,她也和我們太太商量好了,想法子和都使牽搭上,弄得滿城風雨,叫都使不得不娶她。我……我隻是個丫頭,我不敢作姑娘的主,隻管把我知道的說出來,求求……求求都使和二太太超生,放我一條生路吧……”
這些細節,聽得在場的人蹙眉,芳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我的孩子,原來是你害死的?”
沒有什麼比這種損害更令人崩潰,她盼了三年的孩子,就被人這樣活生生算計了。她想不明白,為什麼世上有這麼惡毒的人,就因她擁有的一切讓她們眼紅,她們就要往死了坑她?
她跌跌撞撞走過去,蹲下問皓雪,“我做過對不起你們姚家的事麼?”
皓雪知道,這刻唯有求她才能活命,她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焦急道:“姐姐……姐姐……你不要聽她胡說,咱們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呀……你忘了,我母親當初是怎麼待你的,她拿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我們怎麼會……怎麼會那樣害你……”
恰好說曹操,曹操便到了。汪氏得了消息從門上跑進來,先是狠狠抽了皓雪一耳光,厲聲嗬斥:“你豬油蒙了竅,做出這樣的事來,對得起誰?”然後噗通一聲跪在芳純麵前,聲淚俱下哀告,“姑奶奶,我們姑娘年輕不尊重,我一定好好教訓她。求你念在咱們姑侄往日的情分上,好歹饒了她這一回吧!”網,網,,...: